方無隅將自己一點點挪到逃生艙壁靠坐。
打開終端,沒有信號,電量雖還算滿,但他也不會蠢到貿然調出照明模式成為黑暗森林的靶子。
孤島,深夜,森林,他一個“弱病殘”,隻有被魚肉的份。
好在逃生艙配套資源散落在附近,他可以輕易生火驅趕野獸。
隻是……
方無隅皺眉看向夜空。
月亮再次被雲層遮住了,且有“任務完成,到點下班”的趨勢。
方無隅回憶了下初中之後就用不到的地理知識。海洋環境下的荒島易受海洋水體作用和盛行風影響,氣候多變,短期內的陣雨和風暴都是常態,隻希望不要被他碰上。
……
一小時後,方無隅看著被雨水澆滅的火堆,徹底沒了脾氣。
烏鴉嘴式的言出法隨,今夜也正常發揮。
層疊的樹冠擋不住雨勢傾盆,地麵水窪漫入褲腳,沾染半身泥濘,臟,冷,累。
方無隅隻能儘量蜷縮保暖,可沾了水的衣物像緊貼皮膚的冰,徒然加速體力流失。
大概他倒黴起來,運氣真就大起大落落落落落……在這淒風冷雨中,偏還傳來生物踩踏地麵的聲響,越近,越急促。
方無隅手探入褲袋,摸到那兩支高濃度“休眠針”,屏息以待。
無非是來一個,紮對方身上,來兩個,紮自己身上。
直到一束圓形的光直直刺過來,方無隅下意識抬手遮擋,餘光一瞥,嚇了一跳——光源陰影後是條慘白的人影。
方無隅好半天才把擠到嗓子眼的“鬼”字同義替換成“希聲”……
希聲銀白長發濕淋淋地掛在胸前,白衣披著雨水反著光,一雙眼睛布滿血絲,陰冷冷的,比鬼更嚇人。
見他抑製項圈上的線形警示燈帶變成橘黃色,方無隅道:“精神力暴亂緩解了嗎?”
代替希聲作答的,是兜頭罩來的白色防水外套。
希聲蹲下身,一把扯過方無隅的手臂,不由分說將他背了起來,又用從逃生艙殘骸裡拾撿的繩索繞過方無隅的腿,和自己的腰綁在一起,左手托著方無隅的大腿,右手橫握著一把開路的匕首,深一腳淺一腳地順著水源往低處走。
方無隅便也不再多話,將蓋在頭頂的外套往前扯了扯,給對方也擋住風雨,希聲腦袋重重一側,毫不領情。
方無隅沒理會,繼續給他撐“傘”,沉聲道:“這不會讓我良心不安,隻是在懲罰你自己。”
希聲聞言,麵色愈發不善,卻也沒有再拒絕。
方無隅看著他繃緊的下顎線,心道,比想象中感性,也有些小孩子脾氣。
伏在希聲背上,胸腹能清晰感受到他堅硬的脊骨,高熱的體溫,以及近距離傳來的濃重血腥。
那是方無隅濕透的寒衫都降不了的高溫,滂沱雨勢都衝不掉的腥味。
方無隅雖然不清楚希聲折返的緣由,但也知道現在不是聊天的時候,便隻在暴雨中認真地說:“謝謝你來救我。”
希聲腳步不停,眉頭卻皺得更深了。
似乎來時已經探過路,希聲落腳雖然謹慎,但速度極快,背著方無隅躍過幾處後者看不清的險峻地勢後,翻入一個山洞,洞內還有燃著的火堆。
途中,他腳下幾次打滑,但都一聲不吭,所以直到他把方無隅順著洞壁放下,方無隅才看清希聲的手掌被磨開了,血被雨水洗掉,露出粉白的肉,看得人心驚肉跳。
“有繃帶和消毒藥嗎,我幫你處理傷口。”方無隅看向希聲腰間逃生艙配套的應急包,剛要伸手去拉他的手腕,就被他狠狠拍開。
希聲橫眉冷豎,連頭發絲都在警告“離我遠點”。
“好,我不碰你,你自己包紮可以嗎?”方無隅耐心哄道,“你發燒了,彆再讓傷口發炎。如有需要可以隨時叫我。”
希聲惡狠狠咬著牙,被方無隅這幅沒脾氣的樣子惱得胸悶。
劃開終端飛快寫下“你有什麼資”,但一句話還沒打完,就被他快速刪除了。
方無隅的視線太過沉靜無瀾,希聲煩躁地收起終端,緊閉的牙關顫抖地呼出一口氣。
看不透,想不通!
雄保會副主席弗朗西斯·納什該是傲慢不遜,陰蟄狠戾,更是極端的厭雌主義者,不該這麼心平氣和地關心他、向他道謝。
該死的。
該在鬼地方殺了他的!
但每每對上那雙黑瞳,希聲總有種說什麼都是在無理取鬨的荒謬感。
就好像對納什泄憤,咒罵他,毆打他,在他眼裡都可忍耐,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