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呦昭朝,新婚快樂啊!”
“隻可惜我們昭隊不是個顧家的好向導——”
“怎麼?你還指望那個廢物從昭朝身上找到點什麼樂子嗎?”
譏諷刺耳的笑聲爆發開來。
第八聖塔的降落層莫名其妙多了很多其他聖塔的哨兵,歪斜靠在牆邊,看著像是迎接,實則就是為了第一時間取笑昭朝。
此時,各種跡象表明,結婚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玉雅賢跟著昭朝下來,目光朝那些人掃過去,眼神中的殺戾快要溢出;最衝動的還是喀克萊,他提著冒火的拳頭就要跟那些人理論,旁邊的隊友趕緊伸手把人拉住。
整個隊伍裡要說最冷靜的,恐怕就是昭朝本人了,他的嘴角甚至還帶著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純粹是被這件事情的荒唐程度氣笑了。
昭朝為首,一隊人走到門邊的時候,靠在門口的一個哨兵突然開口,“昭隊我可沒有笑你,婚宴的時候記得邀請我啊,我是真想吃點好的。”
他這語氣還真是帶著三分認真,表情也是誠意十足,周圍卻迸發出更激烈的嘲諷。
“吃什麼好的?看他的綠蟲子和那個廢物的狗親熱嗎?哈哈——”
“哢。”
“嘭——”
笑聲還沒來得及傳開就戛然而止,降落層內霎時鴉雀無聲。
兩聲巨響傳來,就見剛才那位說要參加婚宴的哨兵躺在地上,右臂以一種扭曲的弧度歪在頭頂。他倒是硬氣,額頭都滲出一層冷汗了,愣是一聲不吭,呼吸急促,表情扭曲。
“好啊,但是要委屈你先去醫療部吃兩天營養餐過渡一下。”
昭朝睨了那人一眼,抬腳從那隻手臂上跨過,往外走去。
走出降落層,玉雅賢就笑開鼓了兩下掌,“帥!”
“帶他們把裝備放下然後就可以解散了,我去找一趟老師。”
昭朝表情卻不怎麼高興,這荒謬的婚事也搞得他一肚子疑惑和火氣。
跟隊伍分開,昭朝獨自來到上層。廊門一開,便有人迎過來,似乎是一早就在這裡等他。
如此他便明白了。
而一直到現在婚姻登記處都沒有傳來取消成功的消息,想來也是收到了命令。
“重副將這會有事,請您先去旁邊房間等一會。”
昭朝麵露狐疑之色,這人是老師的副手,兩人熟識,也是知道昭朝有進入辦公室的權力,但卻讓他去旁邊的房間等。
那隻能是那個房間裡有他需要見的人了。
“去吧去吧。”
副手小聲催促兩下,看一眼昭朝,又朝那個房間揚揚下巴。
“沃登?”
昭朝被他推著走了兩步,嘴裡吐出一個名字。見副手露出僵硬的笑容,他知道自己猜對了。
婚前伴侶見麵環節,行。
昭朝朝房門走去,手都要按在開關上了,他突然扭頭,“有紙嗎?”
“你緊張?”
副手不理解但從身上摸出兩張紙來遞過去。
昭朝接過紙打開門,“我怕他緊張。”
這兩張紙是給裡麵那人擦鼻涕的。
房間正中的椅子上,一人背對門口坐著,露出後腦勺一頭柔順的黑發,卻沒什麼光澤。高出椅子一截肩膀瘦削挺拔,優質的白色纖維料繡著繁複的金色紋章,一眼便能看出是古老的手工藝。
旁邊地板上,乖巧地蹲坐著一隻瘦小的灰狗。
“沃登?”
昭朝喊他的姓,但是對方連頭發絲都沒有晃一下,甚至旁邊的狗都沒動一下,一人一狗,像是假物。
權當他是緊張到僵硬,昭朝決定不再磨嘰,直入主題,“事先聲明,我的精神力隻會殺人,所以你最好想清楚,要不要取消這場婚事。”
這場婚事大概率不是某個人的主意,而是某方權力的決定,所以一定不能由他提出取消,就讓這個廢物倒黴蛋試試吧。
哨兵向導結合,精神力適配是基本要求,這總該能把對方勸退了。
“昭先生。”
房間角落突然傳來一道聲音,昭朝進門的時候就注意到那裡有一個人,當初沃登回阿利托旁邊跟著的就是這人。
“少爺聽力受損,您可以用通訊器轉換文字給他看。”
那人端著一臉溫和的笑容,隔著半個房間指了指昭朝手腕上的通訊器。
聽力受損?
這倒是讓昭朝有些驚訝。
憑借阿利托現在醫療手段,身體殘疾的情況隻會出現在治不起病的最底層人群身上,很明顯,沃登不是。
那麼如果不是表意上的“聾子”,隻有一種可能——
昭朝從走向坐著的人,同時一股及其微弱的精神力向對方探查過去。肩上的扭扭不知道什麼時候落了地,正悄無聲息地爬向椅子旁的小狗。
黑暗,虛無。
這是精神力探知後昭朝最直觀的感受。
對方的精神圖景就是望不到儘頭的空洞,果然是精神圖景坍塌導致的感官功能喪失。
不該是這樣的。
雖然所有阿利托人都叫他廢物,但是昭朝見識過這人的能力。儘管已經是九年前的事情,當時的景象昭朝仍記得很清楚。
對方擁有的力量是五名高級哨兵都無法抗衡的。
這九年發生了什麼,讓他的精神圖景變成現在這樣,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廢人。
灰突突的小狗被綠曼巴嚇了一跳,繞著椅子逃竄,跳上主人的膝蓋,而它的主人也瞪大了一雙灰瞳,看著麵前的人。
四目相對,朝昭第一次這麼近距離麵對這張臉。
灰瞳澄澈,望向他的時候蒙著一層疑惑。眼窩很深,從眉骨連起山岱似的鼻梁遮下淺淡的小片陰影,給這雙眼睛落下憂傷。
病白的膚色反倒襯得那雙唇成了這張臉上最明麗的色彩,裡麵透出無處躲藏的一段殷紅。
如果不是被病體消磨了血肉,這張臉應該很具有觀賞性。
隻可惜,僅剩的那幾分俊逸都像是度不過寒冬的辰蝶,隨時就會湮滅。
跟這樣一個人結婚,說不定蜜月都沒結束,就要過頭七了。
昭朝的目光從對方胸前那顆璀璨奪目的領扣上移開,心想。
被一聲狗叫拉回神,昭朝想起正事,他拍拍手表示開始,然後比劃起來:他抬手指一下對方,又從自己脖子上緩緩劃過。
你,死。
那雙灰色的眼睛驀地覷了下,濃密的睫毛一抖,遮住垂落的視線。
昭朝剛比劃完第一句,不知道這人怎麼就不看他了。伸手把對方的視線勾回來,為了接上後麵的動作,他便又在脖子上劃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