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闋上仙看夠了人,心中難得的興致漸消,也歇了幾絲戲弄之意。
畢竟是個無用小魔,或許當年也有過幾麵之緣,被一乾畏死的魔修推到任上,被迫領了自己的心魔契。
既不甘願死,又成不了事,於是謀求出一條應付交差的活路……也算間接免了自己兩分渡劫之惱。
殺,倒也不必殺。
敘舊,也不必多續。
仙君心意已定,將自己隔絕在的心魔令上一縷仙氣撤去。
那枚心魔令再次與天道連結,霎時紅光暴漲,滾燙炙手,不住嗡鳴,顯露催促之意。
玉昉目光由仙君那條禁步,落到自己腰間的心魔令上,壯著膽子分辯道:“仙君,我不能久留。走之前,需先拿紙筆記下今日辦差之事。”
上仙應了一聲,實是通情達理。
玉昉伸手招出鬼筆魔冊,想了想,又求道:“仙君,我筆下所寫,都是胡言妄語,也請不要看我。”
微生上仙聞言不怒反笑,極溫文地回道:“這話說得古怪,我自然不會看你。”
玉昉於是放下心來,低著頭,尋了一處長廊欄杆,雙膝並攏,朝外坐在雕欄上。
他將冊子放在膝上,醞一縷魔氣作墨,運筆疾書,寫的是:
“今日重登熒惑天,連謗儒道,輕看道統,不敬五經。
某之狂也,蓋魔修之誌常存於心也。
仙君雖有除魔之意,驟見玉某真容,再不舍傷我分毫。
我與栴檀情緣何止百年,此番留手,不足為奇。
今雖暫彆,已叫此人為玉某魂牽夢縈,道心生瑕,何愁來日大事不成?
玉昉敬呈。”
玉昉兩下寫畢,將這一頁撕下,誦念咒文焚去,交與天道核實。
不多時,就有功德降下,緩解了玉昉方才隱隱的斷首鈍痛。
玉昉拱手行了一禮,低頭接過燈籠,催動心魔令,準備就此離去。
但心魔令不知為何,又黯了紅光,寂寂垂在腰間。
玉昉連連催動,都像是在催一麵木雕的死物。
玉昉錯愕之下,終於抬起頭,朝仙君的方向看了一眼。
雖然隔著一層麵帛,但不知為何,玉昉仍舊察覺到,仙君有些惱了。
他念念不忘的這位仙君,果真在下一刻溫聲相問:“小友交差的這封信,好似並不屬實。”
玉昉怔了怔,似是沒想到此人會偷看——故人是天底下至真、至善、至美之人,千金一諾,應當是不會做出此舉的。
玉昉臉上不自覺地露出兩分驚詫。
這樣一番神色,叫本想興師問罪的上仙看在眼裡,勉強改了口:“罷了,不提這個。玉……玉昉小友,‘情緣何止百年’,又是何意呢?”
玉昉兩隻手驟然攥緊了,連剛接過的燈盞都在燈穗輕顫。
他再度低下頭,隻能眼見眼尾一抹傷心似的紅暈:“我們本就是……幾千年的舊相識。仙君可是有哪裡……記不清了?”
仙君聽這人說話之間,竟隱帶哽咽,不禁蹙眉遮掩道:“我自然記得,你姓玉……是了,我從前有位授業恩師,也是姓玉。我們想必是同門的同修。”
玉昉喜笑顏開,那張木頭美人臉綻開笑時,也帶著一絲稚氣。
他重新抬了頭,笑著應下:“我們確實是同修,後來在玉昆真人……也就是我父親見證下,有幸結成道侶。難得仙君長情,都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