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微生闋為著顏麵大事,哪裡肯坐,猶想著為自己辯解:“恩師,你誤會了,我方才隻是去水裡……遊了一遭。”
玉昆真人聽得連連點頭,權作安撫,背地裡卻以傳音入密之術,悄悄同微生闋說:“微生徒兒,我家孩子有些糊塗,話說出口也未必就是那個意思。你切莫想不開啊。”
玉昉那頭仍在專心致誌,為微生闋籌劃:“不過我看主峰修士,築基之後,確實會下山遊曆一番。丹藥要搜羅采買,兵器要找器師熔鑄,招式要對敵演練,阿闋哥哥真要下山,也在情理之中……隻是出門在外,千萬要注意安危。”
玉昆真人分出幾分心思聽完,立即又傳音入密勸了微生闋一句:“微生徒兒,你看,阿昉實在關心你。千萬要振作精神。”
他先勸說完,再去叮囑玉昉:“阿昉說得極是,你去鑄寶樓庫房一趟,取些玉牌煉材來,我來煉化一對微生徒兒的命牌。到時候徒兒滴上指尖精血,他拿一塊,你拿另一塊。往後你們二人靠著這一對命牌,往來傳訊、互通近況都方便。”
玉昉聽了這話,忙去安排,回來時發帶發絲都貼在右側脖頸,拿右手撥了半天亂發,也不知一路是如何飛奔騰挪。
真人接過他遞上的煉材,花了小半個時辰徒手煉化,將微型陣法刻入玉牌。
待微生闋在命牌上滴完精血,真人才將啟用後的命牌分與二人,再度告誡微生闋:“就算徒兒遇上風波,來不及傳訊,你留在我兒手裡的那一塊命牌也會出現裂紋,他自會跑來喊我下山馳援。”
說罷,怕微生闋未等來援手便聽天由命,再跳個江河湖海,真人今日第三回施展傳音入密:“什麼貪嗔癡慢疑,皆非修行大忌,心灰意冷才是大忌。徒兒切記,切記。”
微生闋先是拱手應下,然後才去看身旁的玉昉。
卻見玉昉與他並肩而立,正低著頭,將那塊微生闋的命牌係上絲絛,捏著絲絛兩頭,繞過後頸打了個結。
微生闋看得無端端紅了臉,定了定神,正要說兩句作彆的話,就見玉昉一手捏著玉質命牌,一手分開自己道袍交領,將命牌仔細塞進水淺蔥色的裡衣下,貼肉戴好。
微生闋抿了抿嘴,匆匆給玉昆真人行了一禮,就搶先玉昉一步走出後堂,一路走到主殿中庭。
他全靠這庭中涼風,吹自己發燙雙頰,吹自己通紅耳郭。
吹了好一陣,才裝作無事,對隨後出來的玉昉開口:“我心裡亂得很,這般心境,留在山上修行也無益。我明日一早就動身,下山四處走走,阿昉弟弟有什麼想托我帶的,我都替你帶回來。”
玉昉腦袋轉得慢,一時想不到,便笑著說:“我什麼都不缺,隻想阿闋照顧好自己。”
微生闋聽了這話,眼睫不住輕扇,眼睛定定看著彆處。
他並不知道此刻依舊有煙霞一般的飛紅,染在他眼尾,燒在他雙頰,連耳下一片皎白肌膚都泛起微微粉色。
他於是用這樣一幅情態,渾不在意似的,輕快回了一句:“那我就自己隨意挑了,可不許嫌棄。”
玉昉這一日回屋,又不自知地喚出筆冊,記了許久。
白日昏昏沉沉,有些事不解其意,許多話半天想不明白,此刻都先行記下。
直至他服下清心丹,睡到半夜,人醒轉過來,看見窗外長月孤懸,照得滿地清霜。
玉昉忽然懂了。
他心口一陣陣揪疼,有些喘不上氣。
人掙坐起來,往口中倒了兩枚清心丹,吞服過後,心痛之疾竟是有增無減,連雙眼都開始有些酸澀——
玉昉還是頭一遭應對這等綿綿不絕的絞痛。
他按緊了胸口,大口吞氣,大口呼氣,來回十餘次,直至眼冒金星,五臟如焚,猶在心悸。
玉昉難免慌神,搖晃著從榻上下來,披上外袍,赤著腳,趔趔趄趄地往屋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