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生闋翌日清晨,一個人沿山道下山。
他將玉質命牌與木刻的弟子令,都係在腰間右側。
木牌與玉牌不住翻轉,彼此輕叩,不時傳來悠長沉悶之聲。
必是大霧四起,流雲遮山道,令下山之路平添陡峭。
必是雨露叢生,露葉滴石階,使一階階濕滑石板步履難行。
定是如此,才讓此時的微生闋走得極慢。
總不至於是期盼著什麼人。
他這樣一路緩行,隔三差五駐足小歇,終究還是來到斷龍石附近。
隻是當微生闋轉過盤旋野徑,繞開山石阻隔,站到了正對斷龍石的石階上,他腳下忽然輕快起來。
他看到玉昉居然已經站在斷龍石前等他。
二人看著彼此,雙雙情不自禁地展顏一笑。
沒等微生闋施展輕身術掠下山道,玉昉先用手指挑起頸間絲絛,往上拽了拽,將焐得溫熱的玉命牌從交領間拽了出來。
玉昉握著微生闋的命牌,低低喚道:“阿闋,阿闋,能聽到嗎?”
微生闋腰間的命牌也在輕顫,手指輕輕一抹啟用,而後命牌中也傳來兩句輕喚:阿闋,阿闋。
微生闋不免眨了眨眼。
他才發現眼前十丈山道,遍生雜花,芬芳馥鬱。
荒阡石徑,頗有野趣。
微生闋倉促間不便解下腰間命牌,便在心裡先無聲回了一句:阿昉。
他從山道上衣袂翻飛地走下來,雙靨似有淺暈,雙目仿佛流情。
玉昉看他走近,臉上一直帶著笑,把手上的帷帽舉高了,遞給微生闋細看:“阿闋,先前下山采買的時候,你常常躲著人。我半夜改了頂帷帽,帽簷縫了兩層白紗,你遊曆的時候可以戴上。”
微生闋自然伸手去接,當著玉昉的麵,將兩鬢青絲挽在耳後,仔細戴上帷帽,雙手攥著帽簷兩側垂下的白綢帶,在頸下係結。
玉昉便在微生闋雙手纏結的間隙,輕聲說:“阿闋,我昨晚已經問過父親了。我父親說,不拘什麼男子女子,隻要是彼此喜歡,兩個人就可以結為道侶。”
微生闋係著帽帶的手一頓,片刻後,才繼續將頸下帶結收緊,捋出一樣長短的兩根垂絛。
他挪開手,帷帽白紗隨之垂下,掩去麵容神色。從帽紗之後,傳來極輕的聲音:“是麼。那與咱們無關。”
玉昉微微歪著頭,仍想細看帷帽下的美人。
他方才其實聽懂了阿闋的意思,阿闋是說,他們兩個,又不是彼此喜歡。
此刻正好有一陣風來,吹得微生闋帷帽紗羅飄起,仿佛人也要乘風而去。
重重白紗在他腰間翩躚分開,隱約露出一握腰身。玉昉乾脆上前半步,雙手一撩,趁勢將那輕紗分得更開,直至重新露出阿闋顛倒眾生的那一張臉。
他雙手各挽起一片白紗,在極近之處,低低朝微生闋問:“阿闋哥哥,我如今想看著你說話,成嗎?”
微生闋眼睫已然開始輕顫,仿佛受不住這般呼吸相聞、相隔咫尺,連眼珠子都微微瞥向一旁。
但隻要微生闋不往後退,玉昉心裡便明白了。
他看著微生闋,輕聲說:“阿闋,我昨晚,已經想明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