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昉連忙搖頭,怕微生闋不明白,連雙手也跟著左右直擺。
然而微生闋雖直直看著玉昉,將一切看在眼裡,為人卻很不聽勸。硬是在玉昉注目下,往床帳方向走去,一步步踱到床邊,手攥床帳厚布,眼看便要一把掀開——
玉昉擺了半天的手,此刻才明白沒攔住人,急急喚道:“阿闋!”
他遲了半拍,一路小跑過去,雙手緊緊抱上微生闋攥著帳子的左手,不肯叫他細看床榻。
以微生闋此時修為,隻需這樣短短幾步路,已足以摸清帳中無人……
但天底下並沒有一條規定,要求所有善妒的人,無人在時,就不準拈酸吃醋了。
微生闋被玉昉這樣一抱,也不再勉強自己翹起嘴角,反蹙起眉,懨懨地問:“那由阿昉弟弟帶著我,一起打個招呼?”
玉昉還是搖頭,將他胳膊又摟緊幾分,微生闋左袖壓在玉昉胸前披發上,各自都覺著陷進一片柔而涼的旖旎。
還是微生闋先定了定神,將美目倦倦瞥向一側,極輕地問:“到底為什麼不讓我看,弟弟,是我見不得人嗎?”
玉昉忙道:“絕沒有這回事。”
微生闋好似“哼”了一句,至少有短短一刹,略失端莊賢淑之美。
他轉動秋水眸光,將屋中其餘角落全看了個遍,最後才落回玉昉身上,輕輕問了句:“那我便不掀帳子。不過,要是一會……正好有風吹開床帳,阿昉不會也怪在我頭上吧?”
玉昉見阿闋果真款款收回左手,連忙應承下來:“阿闋哥哥,我自然不會怪你……哎?”
他話音甚至未落,已有一陣狂風從屋外吹來,洶洶灌入床帳,鼓滿四麵帳幕,在帳內怒號著徘徊數周後,再儘數呼嘯而出,卷起帳簾,完全露出滿榻景致——
在玉昉眼中,就看著素色帳簾高高揚起,略略遮擋住微生闋身形。
阿闋就在這素帳翻飛中,右手攥著玉牌,隻豎著食中雙指掐訣,左手慢慢地將長風吹亂的青絲挽到耳後。
隻需短短一刹,已足以叫微生闋看清床上錦被下,確實鼓起了一團人形,連頭部一並蒙在被中。
若非微生闋修為大進,能查探出底下並非血肉之軀,還真真切切地知道玉昉幾分心意,此刻氣也氣跑了。
但即便如此,微生闋也禁不住胡思亂想,不斷浮起雜念:莫不是哪處巢穴的妖魔精怪,新死的屍鬼,所以能掩蓋吐息?莫不是何方大能,於是能藏住神識?
因為這一副天生的玲瓏心竅,加之好謀善斷、心思如電——微生闋一麵十分篤定,另一麵依舊把自己氣得有些昏沉。
他拿一雙霧氣蒙蒙的眼眸,穿過長睫阻隔,悱惻繾綣地落在玉昉身上,輕輕柔柔地問:“弟弟,這被子裡麵怎麼鼓鼓的,有什麼是我不能看的?”
他一邊說,一邊盈盈坐到床沿。
玉昉原本以為阿闋是不想床帳合攏,這才坐下來拿肩膀擋一擋,心中還在苦苦籌措詞句。
直至他發現阿闋抬起手,光明正大地攥住被褥,當著自己的麵直接一掀,玉昉這才睜大眼睛,慢了半拍拿手去攔。
於是在被褥全然掀開之後,玉昉那隻手,也跟著遲來一步,覆到了微生闋手背上。
錦被之下,自然是無人藏身,隻露出幾十個壘砌的卷軸。硬要說何處蹊蹺,也隻是底部堆得寬些,頂部堆得高些,正好壘得像一具側臥身軀。
微生闋看著眼前這一幕,難得有些錯愕,挪開眸光時,才瞥見被玉昉掌心覆住的那隻手,一來一回之間,不免微微笑出聲來:“阿昉好奇怪,怎麼在床上藏些畫軸,方才嚇了我一跳。”
他心中塊壘儘去,還生出兩分回甘。腦海中綿綿雜念,甚至開始自省:明明知道屋中並無第三人,方才神色還是有些刻薄,說話語氣也略帶蠻橫,不曾好好彰顯溫柔……
隻是很快,微生闋就收斂了笑意。
他發現玉昉覆著他的手竟在微微發抖,額角點點熱汗,整個人慌得不行。
微生闋將所有端倪看在眼中,眼睫輕扇,極輕地說了句:“阿昉在慌些什麼,偏不讓我知道?”
他話一出口,已隨手拈起卷軸堆裡、最頂上的那柄卷軸,自榻邊長身而起,往屋中無人處大步走去,邊走邊解卷軸係繩——
玉昉這一回,又遲了半步,倉促追在微生闋身後,小跑了好幾步,才得以從背後抱住了微生闋腰身。
玉昉明明摟住了人,渾身還在發抖,口中含糊求道:“阿闋哥哥,真的不要看。”
微生闋被他這樣一抱,解著畫軸的手總算停了下來。
他垂下眼睫,頓了頓,才真心實意歎了口氣:“阿昉弟弟怎麼怕成這樣,裡麵到底畫著什麼?但如果……真會讓你生氣,那我就不看了。我儘量不做讓阿昉生氣的事,我答應你。”
微生闋說著,原本要將卷軸遞回給主人,但他就在此時,聽見玉昉疑惑的聲音。
他聽見玉昉糊裡糊塗地問:“哎,阿闋哥哥,你硬要看的話,我怎麼會生氣呢?我其實不想讓你看,一直是怕你生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