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布不置可否地輕哼一下,隱約對他最信服的燕清如此誇獎一無名小卒,還為其費儘心思感到不快:“不過征辟一書生爾,倘若不願為本將效命,推出去直接砍殺了便是。”
“……”
燕清不禁麵露糾結,不知該先糾正他措辭不當好,還是該旁側敲擊地勸誡這順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霸道一番好,可他已爽快應承,又對此信心十足,自己再囉嗦地交代個不停,未免時機不對。
不若先行退下,等呂布舒舒服服地洗完澡,心情也好了,再委婉地提醒一下莫對大才之士表現得太過霸氣,稍稍謙遜著禮賢下士也不遲。
眼角餘光見重光想先行告辭,忽開口邀道:“董賊雖罪惡昭彰,此湯池卻是好物。若重光不嫌,不若與布共浴一番,同享此湯?”
他這麼一說,燕清當真有些怦然心動。
他極喜潔,在穿越前一日便至少要洗上三次澡才舒坦,即便到了條件如此惡劣的東漢末年,每日也要差人弄一浴桶熱水來,細心擦拭刷洗,才感覺稍稍去了汙穢。
近來因董卓之事忙碌,他也頗久未享用一下熱水泡浴的滋味了,現就有一溫暖宜人的香湯擺在眼前……
呂布雖是個粗漢,察言觀色卻頗有一套,隻一貫不屑去討好罷了。他原隻是隨口一提,此刻哪裡看不出向來無欲無求,對再多賞賜也不過笑著道謝便罷的重光的確頗感心動,便一鼓作氣地再邀上幾回。
燕清強撐著退拒一番後,就愉悅地接受了這份來自主公的榮寵。
隻是他專心將些堪稱繁縟的衣物褪去時,未曾留意他家主公不死心地一直假閉著眼,實則偷眯了條縫盯著他看,又在見著平坦的胸口非因布條纏裹所導致的後,悻悻地撤回了目光,閒聊時也變得興趣缺缺,成有一搭沒一搭的敷衍態度了。
燕清有這現代再豪華的澡堂也無法比擬的、夢寐以求的熱湯相伴已是久旱逢甘霖的萬事足,哪裡會計較主公偶爾冒出陰晴不定、變化多端的態度,痛痛快快地泡了許久才作罷,穿上親衛們特意送來的新裳,倒詫異呂布也有這份雅興,愣是陪著泡了這麼久。
“對了,”進了董卓現已麵目全非的書房,著人點燈後,將下人屏退的燕清忽然想起史上的呂布派李肅去征討卓婿牛輔時,因其落敗而深感顏麵大失,因而怒斬了這頗有幾分淵源的同鄉,也不知現在阻止還來得及不:“請問主公使了何人誅輔?”
呂布果然答道:“虎賁中郎將肅耳。先生可覺他有何不妥?”
燕清眨了眨眼,不知該感念呂布對他徹頭徹尾的信任好,還是該因他連這稱得上熟稔,又有引見之恩的故交都抱有懷疑而心生警惕好,麵上卻不露聲色:“非是中郎將心懷二心,而是其確實不敵輔詭計多端也。”
雖官欲極重,但光憑那份眼色、決斷和口才就不是一無是處之輩,尤其還在即將自立旗幟,帳下稀缺人才的呂布帳下,斬了實在太可惜了。
呂布起初是斜倚在長椅上,全然放鬆的姿勢,聞言森然變色,恨恨罵道:“肅無能,竟不堪大任至此!幸有先生出言提點,否布悔之晚矣!”
他素來雷厲風行,對燕清又深信不疑,當場就不安地要動身:“吾當即刻馳援,還勞先生在此等候。”
燕清勸阻道:“殺豬焉用牛刀,一區區牛輔而已,又怎勞得主公親力親為?善戰者雖百戰不殆,知人用人的才乾卻更難能可貴。非李肅將軍無能,而是他才不在此。不若派極善突襲、又戰略過人的文遠將軍去助,主公繼續穩坐釣魚台,任憑風浪起便是。”
呂布一臉嚴肅地聽完,眉宇間的煩躁與急切漸漸淡去,微微頷首:“便依先生所言。”
旋即二話不說,差一傳令兵向張遼下達軍令了。
燕清哪裡還看不出來,他神情越是肅穆,話越少,就越代表著他沒聽懂自己方才的話,或是沒讀過封神榜,不知釣魚台的典故吧。
不由得莞爾一笑,識趣地並不揭穿他,而是假作不知,接著交代他明日該與賈詡先生說些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