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許是燕清的應對太過鎮定自如,也或許是呂布對他全心信任,絲毫沒懷疑這不過是個強行轉移話題的高級技巧,立即放棄了糾結方才看到的那一幕,著人去請賈詡過來了。
一旦燕重光鐵了心要唬人,憑腦子裡裝著的三國誌和三國演義,再加一條如簧巧舌,就連忽悠一下目前對他了解不多的賈詡都綽綽有餘,更何況是智力明顯更低的區區呂布。
……也不全怪他,想多長個兒,似乎就得犧牲點心眼。
燕清如此自我安慰者,一臉正色地拉著兩人,在這內廳的桌邊足足分析了一夜的天下大勢——實際上就是扯了整一晚上的王八犢子,到天蒙蒙亮了,才熬不住了,困倦不已地散了場。
出乎他意料的是,極感意猶未儘的呂布姑且不提,就連一貫注重養生的賈詡頂著雙熊貓眼,也是恨不能與他再來幾次秉燭長談的架勢。
燕清自知做得過火了,好在搬起的石頭尚未來得及砸中他另一隻腳,這日正午時分,風塵仆仆的傳令兵便傳來了捷報——昨夜二更,李肅軍中遭牛輔領人劫寨,全無防備下損失慘重,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兵馬全無章法地亂竄,險些不得不敗退弘農。
萬幸張遼所率援軍來得及時,當機立斷地幫著收攏了似沒頭蒼蠅般到處亂鑽的人馬,穩住六神無主的李肅後,李張二軍順利聯合,遂回戈一擊,大勝趁隙偷襲的牛輔的五千兵馬,還一路乘勝追擊,直殺到一河邊。
讓他們感到啼笑皆非的是,忙活了這一路,牛輔的人頭卻根本留不到他們親自摘下,就被他自己的心腹部從胡赤兒給帶頭砍了,又帶著剩下的隨行者,將頭顱和牛輔匆匆收拾的金銀細軟一並獻上,以此求饒。
張遼與李肅都不好善做主張,便先將這幾名俘虜額外尋人看押起來,一邊往回趕,一邊派了快馬來請示呂布的意思。
知曉燕清的憂慮應驗,李肅竟真大意到被本該不是他對手的牛輔打個屁滾尿流時,呂布的臉色就已陰雲密布,冷笑不止,最後殺機極盛道:“若非重光睿智,肅已毀布顏麵,壞布大事!”
賈詡不由得多看了燕清一眼。
燕清忙勸他息怒,可呂布的臉色始終沉著,一副恨不得立即擒了李肅來殺之而後快的架勢,直到聽得後來張遼力挽狂瀾,麵臨劣勢也反敗為勝的那段,才稍稍和緩了些。
最後明了他們所請示的內容後,不禁嗤笑一聲,正欲說些什麼,忽地憶起身邊就站著兩位深謀遠慮的軍師,便轉而看向他們,客氣問道:“不知重光與文和先生,如何看待此事?”
賈詡不慌不忙地看向燕清,淡淡一笑:“不若先聽聽重光之見。”
燕清清楚賈詡縱使真心效力,可過去明哲保身慣了,現在也依然謹慎小心,在摸清楚呂布脾氣前是不會輕易開口的,想要通過他來增進幾分了解。便不推讓,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看法:“胡赤兒斷不可用!”
對這素未謀麵的降將,他以罕有的冰冷口吻,一字一頓地評價道:“倘若輔先敗亡,其另覓明主,尚是情有可原,然此人極心術不正,犯下此等見利背主之舉,還以此沾沾自喜,話語之間不見半分羞慚愧疚,著實令人發指,深惡痛絕。今日為貪幾枚金珠便可砍下視其為心腹、百般信任的牛輔之項上人頭,他日如若再逢性命攸關之難,見蠅頭小利後,以其險惡本性,又當如何?定會為其所害!”
在演義中,就連乾出類似事情的呂布都極瞧不上胡赤兒的為人,當場斬了了事——畢竟他與丁原是互相利用的關係居多,彼此也心知肚明,並無實質上的父子親情。背棄起來雖惹人詬病不齒,卻遠不似謀財害命到極信任自己的上司頭上的胡赤兒來得倒胃口。
雖李肅未曾落敗而逃,呂布不至於遷怒到胡赤兒頭上,可燕清一點不想呂布的精銳之師中混入一顆臭不可聞的老鼠屎。
這與賈詡想的一般無二,但假使是換他先開口,卻絕不會如燕清這般直言不諱,而會婉轉許多。見呂布對燕清直白的表態麵色無異,還頗有幾分讚許,他心裡有了譜,不吝附和道:“重光之見,與詡不謀而合,此等背主忘恩、同袍相殘的先河萬不可開,也斷不能容。”
呂布欣然頷首,痛快道:“既兩位先生與布看法一致,便叫文遠立即斬了祭旗罷。”
這事一了,賈詡忽問:“敢問主公,不知此番自郿塢搜出,又囑托高順將軍轉走的糧草,共有多少?”
呂布張了張嘴,卻未立刻作答,而是征詢性地瞥向燕清。
燕清心裡暗叫不好,涉及軍中機密的就輕易不答,還特意轉眼問他意見,這不就明擺著對賈詡還不夠信任嗎?
生怕寒了要主動獻策的賈詡的心,燕清麵不改色,迅速睜眼說起了瞎話,不著痕跡地解圍補救道:“清點戰果一事,主公已儘數交於了清與伏義,又因詳細數額太過龐大,哪怕是清,一時間恐怕也說不上來,隻約莫記得有近三百萬斛。若文和不棄,便等清親去取來竹簡,與你細說。”
賈詡也不知是真被他瞞住了,還是故作不知,笑眯眯地道:“隻知大概足矣,不必勞煩重光多跑一趟了。詡倒是還有一問,不知這些糧食中,我軍決定留幾成給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