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學 這畫的不是徐師兄嗎?(2 / 2)

仗劍當空 不落不落 5147 字 9個月前

“不用考試,直接就能來上課拜師的,這份兒殊榮也就隻有小師弟才有啊。”又有人道。

“切,就是個掃把星。”有人悠悠來了一句:“克死全家,還有臉來求學。”

說話的人是平南王世子周祁,也隻有他敢說這句話,可這句話太過嚴重了些,說完之後就沒人搭茬,包括顧羿的同門師兄徐雲騫,對方支著下巴,好像很期待顧羿接下來的反應,據他所知,顧羿不是那麼忍氣吞聲的脾氣。

詹天歌有些緊張,正常人被這樣羞辱都會生氣,更彆說他們這些脾氣不好的江湖人。詹天歌已經看到顧羿捏緊了拳頭,正以為他們今日肯定要打一架的時候,顧羿捏緊的拳頭又鬆開,垂下來的睫毛顫抖了一下,“你說得對。”

你說得對,是我克死的。

任誰也沒想到是這麼個回答,年輕人都脾氣大,稍微一拱火就要炸,誰被人這麼說能沉得住氣?這小師弟半點血氣也無嗎?

這時候有個師兄看不下去了,“行了,周祁你差不多得了。”

求道的人總歸心善的多,又有人說:“是啊,太過分了。”

顧羿這下是以退為進,他隻說了一句話就有人替他出頭幫腔。已經有些人同情他,心想顧羿真是性格溫厚,不愧是名門正派的出身,此等胸襟讓人佩服,又竊竊私語周祁不過是仗著王世子的頭銜作威作福,一個世子殿下來求學,說不定也是個關係戶呢,好意思說人家顧大俠的遺孤。

周祁自討了個沒趣,嘟嘟囔囔自己念叨了兩句,大家紛紛回過頭乾自己的事兒了。

顧羿問詹天歌:“我是不是要去哪兒領一套課本?”

詹天歌剛反應過來,道:“我這就領你去。”

顧羿從道童那兒領了自己的書本筆墨紙硯,抱著一籃子東西,麵對大殿開始猶豫,玉虛宮很大,可容納上千人,正玄山九百多名弟子都在此求道。大殿桌椅板凳橫列,規規矩矩如同棋盤一樣劃分好,坐在裡麵的學生如同浩瀚棋子。

顧羿麵對這麼一幫人有些猶豫,像是一株瘦弱的藤蔓在想找哪棵大樹攀附。他正在想該往哪兒坐,詹天歌和任林少朝他招手,“來來,坐我們這兒,熱鬨。”

顧羿沒直接過去,他看到徐雲騫旁邊空著,他的位置尤其顯眼,彆人的桌案上亂七八糟的堆成一團,唯有徐雲騫的桌案一層不染,除了一本書一支筆以外什麼多餘的東西都沒有。

顧羿對詹天歌笑了笑,然後一屁股坐到了徐雲騫左邊,上早課也上了這麼多年了,徐雲騫旁邊的位置一直沒人敢坐,今天來了個不怕死的,一時間身邊不少人都回頭看他。

果真是同門師兄弟,還是有些兄弟情的。

而詹天歌和任林少倆人對視了一眼,然後恍然大悟,心想一定是清早跟他說徐師兄能上孤山文淵閣,小師弟去套近乎去了,任林少悄咪咪問:“小師弟是要使美人計了嗎?”

詹天歌聞言笑了下,平心而論,小師弟相比徐雲騫來說,明顯後者更像美人,到底誰給誰使美人計呢。

徐雲騫一挑眉,眼看著顧羿大大咧咧坐在他旁邊,也沒問徐雲騫願不願意。他有點好奇,剛才都沒幫他說話,這人竟然還肯親近自己。

“師兄好。”顧羿對他露出了個笑臉。

徐雲騫覺得他很有意思,問:“你有求於我?”顧羿這樣的人也就隻有有求於你的時候才會來找你。

“沒有,”顧羿直接否定了,道:“師父說的,讓我們互相照顧。”

徐雲騫一時無語,這話竟然半點毛病都沒有,他突然想起來王升儒對他的囑咐,難得脾氣軟了些,道:“今天講《靈寶經》第九頁。”

顧羿一笑,剛才周祁那點陰霾煙消雲散,終於撬開了一點徐雲騫的心門。

講課的是個老先生,也不出來走動,就端坐在大殿之上兀自講道,一副我講都講了,你們愛聽不聽的架勢。

顧羿聽他念書腦殼疼,感覺剛進了左耳,直接就溜沒影兒了,聽著老先生念:“唯道德五千文, 至尊無上正真之大經也。大無不包 ,細無不入 ,道德之大宗矣 。曆觀夫已得道真人 , 莫不學五千文者也。尹喜 、鬆羨之徒是也。所謂大乘之經矣……”

詹天歌說得沒錯,果然早課又臭又長又無趣,顧羿這輩子也就沒有聽過這麼無趣的課,不過一炷香就哈欠連天,他看了一眼四周,大多數人都是如此,隻有徐雲騫端坐著,背脊挺直,神色淡然,偶爾還停下來記了兩筆筆記。

顧羿頭一回聽人布道,一點都沒聽懂,徐雲騫提筆之後大家都拿起筆,顧羿也隻好提筆寫寫畫畫,隻不過他記得不是先生的要點,而是在書頁上描繪。

遠處傳來幾聲鳥鳴,家雀兒嘰嘰喳喳的,台上先生說話嗡嗡吵鬨,周圍同窗哈欠連天,這卻是顧羿難得放鬆的時候,時間好像尤其漫長又尤其短暫,周遭一切都在褪去,鳥叫聲、先生念書聲、哈欠聲融為一體,如鏡花水月般虛無,顧羿不用動腦子,隻需沉在其中,心中便覺得安定,沒有以前那樣深的戾氣。

等他反應過來時,先生已經講完了,而他在書頁上畫了一個人的小像,隻有個大概的輪廓,唯有眼尾一顆痣顯得很靈動。這是顧羿的母親蕭韞玉,顧羿盯著小像,母親臨死之前的囑咐曆曆在目。

“顧羿!你是顧家男兒,彆哭,也彆低頭。”

“彆選,彆選,娘求求你了。”

“你這一步邁出去,你就毀了,下輩子都不能超生!”

可顧羿最後還是選了,他選錯了,害死了自己的母親還有弟弟,周祁說的沒錯,他是個掃把星。

啪得一聲,顧羿合上課本,覺得心情很煩躁。顧羿對周祁的冷言冷語毫不在意,是因為他聽過更狠毒的話,來自殺他爹娘的那個刺客。假如詹天歌能經曆過九月十三,臉上濺到過自己母親的鮮血,看著五歲的弟弟死在自己懷裡,對於周祁的話他也能做到這樣冷漠淡然。

這時候已經下課,同窗們都已經收拾東西準備走了,詹天歌和任林少遠遠地在呼喚他,“小師弟,這邊,今天中午有豆乾飯。”

顧羿花了點功夫來收拾自己的表情,他本來垂著腦袋,這時候一抬頭,又是那副笑吟吟的樣子,快步跟上了詹天歌和任林少。

顧羿剛走,留在桌案上那本畫了小像的《靈寶經》就被人輕輕拿起,那人感歎了一聲,“這畫的不是徐師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