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羿硬生生受了楊道長一招,被拖下太和宮時人已經重傷。沈書書從醫廬裡趕過來,道童進進出出的,手裡拿著的都是帶血的白布,很多人都在猜顧羿到底能不能挺得過今天晚上。
正玄山上下一片凝重,沒想到王掌教最小的徒弟命還是這麼薄,後來沈書書說生死有命,他能用的辦法都用過了,讓王升儒去準備準備後事。
王升儒去看過一次顧羿,摸了摸顧羿的手,似乎有很多話要說,最後隻是沉重歎息一聲,一滴渾濁的淚落在顧羿的手背上。他探了探顧羿的脈搏,竟然也沒有多說什麼話,扭頭就走了。很多人說王升儒是受不了這份罪,以前那麼多徒弟都出事了,跟顧羿才處了幾年,兩人剛有點熟絡就要給他送終。
有道童上文淵閣給徐雲騫送信,讓他今夜下來,興許還能見一見他的小師弟。
醜時,顧羿的房間裡空蕩蕩的,隻有一個道童在守著他,師父看過一眼就走了,師兄到現在也沒來,就剩下顧羿一個人孤零零地躺著,道童給顧羿蓋了蓋被子,覺得這人怪可憐的。
這時候,咿呀一聲,有人推開了門,道童抬頭一看,一個男人站在門口,“我來看看小師弟。”
道童歎了口氣,心想顧羿人緣還不錯,好歹有人能在臨終時陪陪他,那人又說:“我有些話想跟他說,你先出去吧。”
道童心想著以顧羿現在的狀態估計什麼也聽不懂,但也沒好意思說出口,替他關了門。
房間裡沒有掌燈,全靠外頭的月光照亮,顧羿果然麵色慘白,胸前有個巨大的血花,呼吸微弱,像是離死不遠了。來人在他床邊坐了一會兒,摸了摸顧羿的脈搏,摸了很久才摸到了一點,脈象虛弱,估計真的活不過今夜。
他歎了口氣,黑暗中劃出了一道火折子,竟然是要點根香插在香爐裡,有些地方,送死人都會點根香,讓他一路走好。
“你來送我啊?”背後突然想起了一道聲音,若是旁人在一定會被嚇得魂飛魄散,這要麼是回光返照要麼就是還魂了,可惜他聲音中氣十足,甚至還帶著一點調侃,“詹師兄。”
詹天歌點香的動作一滯,扭頭就看見顧羿坐在床頭,兩手鬆鬆搭著床沿,哪裡還有點病人的樣子,他看到了詹天歌手裡的香,嘖嘖稱奇道:“又是西域散魂香,你也不嫌貴?”
這東西比金子都值錢,一萬兩黃金一兩,一點點劑量服用,讓人越來越疲憊,中毒的人隻會覺得每日精神不振,日日煩躁,也不會多想,劑量一點點加,就能神不知鬼不覺的要了人的命,今日詹天歌給他加一些劑量,讓顧羿走得痛快些。
“你什麼時候懷疑我的?”詹天歌再裝下去也沒有意義,聲音都變冷了,他小心翼翼潛伏在顧羿身邊,對他好,潛移默化地影響他。但他不知道,顧羿根本不輕易相信人,不論好人還是壞人,你對他越好他反而越要懷疑,因為他隻相信這世上有無緣無故的壞,根本就沒有無緣無故的好。
“很多,比如,作為一個富家子弟,你從不回家過年。”每次逢年過節,任林少都歸心似箭,恨不得生出八條腿一下子躥回家裡享福。但詹天歌相反,每次問起來也隻說是跟家裡不和睦,但詹天歌是正房夫人所生,大家族裡有輩分有規矩,哪怕你跟家裡不和睦,但你是正房夫人生的就比妾室的更名正言順,按照規矩也該回家。
“我來的第一天,你帶著仆從給我鋪床,留下來一個香爐說是給我安神的,我沒多想,隻是精力一日比一日差,後來我把香爐拿給沈書書看,你猜怎麼著?裡麵攙著西域散魂香,你每日摻一些給我,蠶食我的身體,好讓我越來越虛弱,而且神不知鬼不覺,差不多隻用半年就能殺了我。”
顧羿繼續道:“我中途差點走火入魔,也是因為這東西吧?”顧羿那次走火入魔,有他自己在造孽,跟香爐也脫不了乾係,他身體虛弱,真氣混亂,要不是徐雲騫在,那次他就已經死了。
這也是為什麼,徐雲騫那天從顧羿房間裡走出來時,遇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詹天歌,而且他那麼震驚。
詹天歌是第一張牌,幕後買家等不及詹天歌那邊得手,又找到了承運書齋的老板柳道非,可惜柳道非竟然也沒拿下,他沒想到徐雲騫願意舍命救顧羿,更沒有想到文淵閣還關著一個怪物。
柳道非敗下陣了,詹天歌這個暗樁還有用,他一日日接近,企圖瓦解顧羿的警惕心。但有徐雲騫在身邊,詹天歌沒什麼機會下手,每日還在點西域散魂香。
“然後你發現我其實很少在自己屋裡睡覺。”
顧羿前兩個月還在,後麵自己胡亂折騰,又被柳道非追殺,直接在醫廬裡養傷養了大半個月。等傷勢養好了,徐雲騫如願上了文淵閣,終於等到了機會。其實王升儒回來才更好下手,因為王升儒一道宗師,又是正玄山的掌教,教中大大小小的事宜都要經過他手,管顧羿的時間不可能像徐雲騫那麼多。
然而,自打徐雲騫上了文淵閣之後,顧羿的行蹤更加不定,好幾次詹天歌都是看到他從徐雲騫房裡出來。後來顧羿連徐雲騫的房間都不住了,跑去悔過崖下的竹樓裡才能睡個安穩。
“西域散魂香不能斷藥太久,斷了一個月就要前功儘棄從頭來過,這時候你想了第二個法子,拿了本內功心法給我說讓我速成。”這就是前幾日發生的事,顧羿正在愁怎麼考試,詹天歌和任林少就真的帶了本《蕩塵經》出來。
“你沒有直接出手,設法讓任林少得到,然後提出自己抄寫,你給我的《蕩塵經》前麵都是真的,修煉了確實能讓人武功大增,但你修改了第九式,想讓我走火入魔,在點天燈試煉當天,借楊道長之手殺了我。”
“書是抄來的,正玄山有規矩禁止內部抄寫傳閱,一旦被發現是要去刑司堂受審的,我肯定不會給師父看,也不能跟人交流,一般人謹慎都有個限度,假如我真的練了這本內功,前兩章都沒問題後麵也就慢慢放下心了。所以你單單改了第九式,挺聰明。”顧羿說到這裡還隱隱有點誇獎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