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雲騫果然很聽王升儒的話,師父說留下來過年就真的隻是留下來過年,大年初二就回文淵閣繼續求道了。他走的時候來看了一眼顧羿,很簡單,隻說自己要走了,沒有過多的話,顧羿看著他的背影悵然若失,總覺得跟師兄親近的日子並不夠。
顧羿心無旁騖日日跟著王升儒習武,第二年太和宮點燈點了十盞,允許進文淵閣三層,跟徐雲騫的位置差了一層,但也打破了正玄山的記錄,常人都是慢慢考,從一層開始爬,顧羿竟然一口氣拿了三樓的令牌。
人人皆說怪不得是王掌教的徒弟。
進文淵閣當天王升儒也來送了,顧羿滿懷期待進去,他十五歲剛來正玄山就想強行闖入文淵閣,為此差點被驅逐下山。如今終於堂堂正正考進來,是為了應徐雲騫的那句話,當日徐雲騫說在文淵閣等他,今日顧羿前來赴約。
顧羿以為裡頭定是彆有玄機,可等文淵閣大門在自己身後落鎖後,顧羿才生出一些失落來。他的麵前是延綿不絕的書架,像是一排排樹木,古樸嚴肅且無趣。有幾個人正在角落桌案前看書,有幾人在看台上演練招式,他們像是沒察覺到顧羿的到來一樣,全心全意投入到武林秘籍的玄妙中。
顧羿一入文淵閣,如同魚入大海,眼前的武林秘籍如同浩瀚繁星,顧羿在其中如此渺小。
難怪有人在裡麵久了會發瘋。
他抬頭望了望四層,眼前的台階延長出去,一直連到他師兄所在的地方。他以徐雲騫為目標每日起來練劍,鉚著一股勁兒想去文淵閣來看他的師兄。這是他距離徐雲騫最近的時候,隻要他再精進一層就能跟他師兄站在一起,可惜了,他倆走得不是一條路。
當天傍晚,顧羿就出了文淵閣,正玄山上下皆驚,連掃地的道童都知道顧羿多想上文淵閣,這幾乎已經是個公開的秘密。普通人第一次進文淵閣都不舍得出來,必定是要住個十天半個月的,可是顧羿竟然還未待滿十二時辰。
這人竟然對文淵閣不屑一顧?
就連王升儒都有些驚訝了,問:“你怎麼出來了?”
顧羿回到蒼溪院時王升儒正在打坐,他像是第一次給師父下跪拜師一樣,在王升儒麵前盤腿坐下,有些失落,“文淵閣就是這樣嗎?”
王升儒啞然失笑,世人把文淵閣形容得像是什麼秘境,以為進去一趟修為再漲五年,天底下哪有那麼好的事?進去之後不過也是習武看書,甚至更迷茫,因為裡頭連個師父都沒有。合適的人進去能夠修為大漲比如徐雲騫,定力不行的進去,迷茫一年,折騰一年,走彎路一年,再悔悟過來時光陰已經沒了,自己修為甚至還退了三年。
顧羿看著石頭縫,裡麵的螞蟻正在攀爬,好像找不到出去的路,顧羿兩手捏著它,把螞蟻拎到彆處,再抬起頭來時眼底一片清明,道:“在我看來,這麼大一個文淵閣,比不上師父你。”
王升儒定定看著顧羿,他那麼小,眼神卻如此堅定,一瞬間王升儒甚至在顧羿身上看到了顧驍的影子。王升儒覺得顧羿有種難得的悟性,他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有人適合讀萬卷書,也有人適合行萬裡路,王升儒已經沒什麼可教授給徐雲騫的了,所以徐雲騫隻能上文淵閣琢磨,但顧羿不一樣,他的未來不在那一萬本秘籍裡。王升儒沉默片刻,道:“一年後,你可以下山了。”
“嗯?”顧羿猛地抬起頭,他從未跟王升儒商量過下山的事,入室弟子也並不輕易能下山。
王升儒溫聲道:“你的路在山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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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駒過隙,時間飛逝,顧羿真的等到了下山的時機,在他十八歲那年,突然出了一件大事。
當時大周朝已經吞並西夏,西夏國王大罵永樂帝不得好死斷子絕孫,西夏王朝覆滅了,大周卻迎來了一段短暫的盛世,普天之下不會再有哪個小國敢跟大周叫板。如今的年月要不了那麼多的兵將,手握重兵的平南王和鎮北王成了永樂帝的心頭大患,帝王削藩勢在必行。
甚至有人已經開始揣摩聖意,想要找個由頭參一本平南王。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平南王周湛突然被刺殺,撿回一條命卻落下病根,差點一腳踏進鬼門關。京都的禦醫在東廠護送下去南疆為平南王診脈,確實是重病,經脈斷了,瘸了一隻腳,一身內力全部廢去。
按照禮製,周祁這個一直被養在正玄山的王世子應該回去繼承爵位。周祁成為了唯一的指望,他必須全須全尾回到南疆。
王升儒此時出麵,正玄山力保平南王世子,讓周祁選幾個門徒護送他回南疆,就在這時候,周祁選了一個意外的人,顧羿。
近兩年,顧羿跟周祁隻是打了照麵的關係,他已經不知道這跋扈的世子爺什麼脾性了,聽到時也震驚許久,顧羿悠悠道:“世子爺,你是不是腦子不清楚?想殺我的人可能不比你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