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升儒回了蒼溪院,任林少在假詹天歌被抓之後就回河州本家了,覺得天下之大哪裡都不如自家好,江湖人太可怕了,聽說還得了疑心病,總覺得身邊有人易容假冒,誰都信不過。徐雲騫在文淵閣至今還沒出來,如今顧羿也走了,這蒼溪院冷冷清清,隻有一棵老梨花樹。
此時背後輕咳一聲,正是祝雪陽,他也不受人邀請,跨過庭院,走到王升儒身邊,跟他一起看正在抽芽的梨花樹。
“把人送下山了?”祝雪陽先開口,他已經得知顧羿下山的消息,王升儒親自送顧羿下山,有他跟顧羿之間的師徒情分,也是擔心祝雪陽從中使什麼絆子。
王升儒沒說話。
祝雪陽習慣了王升儒的性子,問:“你就不怕他是個禍害?”
“再禍害也不會比我禍害,我才是害人不淺。”王升儒轉過身看著祝雪陽,他麵色發冷,那麼狠毒的話說出來的聲音那麼平靜。
“你!”祝雪陽被王升儒一口氣噎住,道:“你就應該殺了他!”
顧羿不能留,他早就跟王升儒說過,王升儒不信,非要下山接,接過來還要親自教導,倆人還處了感情,真當親生的孩子疼。
假如王升儒沒有下山,顧羿被刺客解決,哪怕當時極樂十三陵沒有殺了他,他絕對活不過七天,現在墳頭草都一人高了,一了百了,誰也不會再想去翻顧家舊事。顧家滅門案將會成為一個永遠解不開的秘密,埋葬在地底。
頂多王升儒每年在九月十三去給顧家上一炷香,也算是給足了天下第一刀宗的麵子。
“你就不怕他知道真相嗎?”祝雪陽沉著臉,王升儒這是養虎為患,他遲早會養出第二個發瘋的曹海平。
王升儒怎麼不知道,他比誰都清楚,他閉上眼,平靜道:“那是我的命數。”
祝雪陽一噎,也說不出話來,他知道王升儒性格倔強,認定的事不會改,但假如有朝一日東窗事發,何止是王升儒的命數,很可能是整個正玄山乃至整個江湖的劫難。祝雪陽知道一切從未插手,任憑他膽大包天的掌教師兄步步行差踏錯,說起來,他也算是個幫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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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玄山上最近流傳著一件桃花事,說是王升儒的小徒弟顧羿喜歡徐雲騫,這事兒本來是個無稽之談,茶餘飯後大家笑著也就過去了,可最後甚至傳到了文淵閣,進了徐雲騫的耳朵。
徐雲騫聽的時候正在看一本心經,這事兒竟然還是殷鳳梧告訴他的,那女人嘴裡叼著一支筆,趴在他案前,笑嘻嘻道:“聽說你的小師弟心悅你。”這事兒正玄山上下都傳遍了,顧羿臨走時說徐雲騫是他夫人。
徐雲騫麵不改色,沒把這無稽之談放在心上,反問:“你知道心悅是什麼意思嗎?”
殷鳳梧一愣,她自小被養在文淵閣,接觸過的人太少,人這輩子該有的親人她一個都沒有,她無父無母,沒有姐弟,也沒有師父,當然也不會有愛人。天地之大,除了文淵閣的貓和那隻白鶴,不會有人跟她有聯係,所以她大不了不出門,一輩子都在文淵閣。
徐雲騫看她的樣子就知道不懂,搖了搖頭。殷鳳梧是真的不知,所以她問:“那你懂嗎?”
徐雲騫的動作頓了頓,想到了什麼竟然笑了下,像是千年寒冰裂了個縫,隻不過那笑容極淺,眨眨眼就不見了,很快就恢複他麵無表情的樣,說:“我這輩子隻想習武。”
殷鳳梧覺得徐雲騫這人很沒勁,練就那麼高的武功乾什麼?跟自己一樣被困在這文淵閣裡嗎?
喵——
門口有隻雪白的胖貓跳進來,長得太胖,像是貴妃醉酒,邁著步子都是醉醺醺的。殷鳳梧順手撓了撓它的下巴,同貓說話:“餓了嗎?”
徐雲騫說了句:“它夠胖了。”
殷鳳梧不理他,一心一意跟貓聊天:“你彆聽他的,他一個孤寡老人不懂人間美妙。”
徐雲騫:“……”
今天書也看不進去,徐雲騫反手把書放下,問道:“你這兩天都在等人,在等柳道非嗎?”
文淵閣隻有九樓的窗子是開著,七日前殷鳳梧看見窗格上斜插著一支羊毫毛筆,這東西是柳道非的,下麵戳著一封信,展開來就一句話:“承運書齋恭迎殷姑娘大駕光臨。”
這封信像是戰書,承運書齋的老板,殺人前喜歡搞些花樣。但又像是情書,隻說請到承運書齋,後麵沒跟一句要殷鳳梧的命,所以這封信不倫不類的,也看不出來到底是個什麼意思。
殷鳳梧很少遇到能在她手下走過十招不露敗績的同齡人,三年來柳道非上正玄山三次,三次都想殺了殷鳳梧,倆人兩敗俱傷誰也沒討到什麼好處。柳道非拿走了殷鳳梧的木簪,殷鳳梧拿走了柳道非的長康毛筆,她嘴裡叼著的這支筆就是柳道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