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貴常新的私人直升飛機——四槳的、六座的、全景式采光的、銀黑色閃星光的,屬實震驚了寧邑。
這麼有錢,怪不得能見到他師父佟瀟瀟呢。
寧邑暗暗驚訝了一瞬,隻一瞬,他就對直升機失去了興趣,開始整理他的背包。
作為茅山派掌門人的關門弟子,佟瀟瀟自是對他極好:上等的護身符、瞬移符、避水符、遮陽符、美容符、變聲符……,送了他足足四百九十張!
用處雖然不大,卻也滿滿是來自師父的寵愛。
玉葫蘆、五帝錢、黑狗血、狗牙、朱砂、佛牌……,他茅山學技這麼多年,驅邪聖物也積攢了不少。
大怪對付不了,小怪卻是不怵的。
常貴常新是個有素質的正常人,見寧邑整理背包,自覺轉身,沒什麼偷看的想法,隻倚著窗戶,愁眉苦臉地看著報紙。
歎息聲一下比一下重。
寧邑也是個好人,聽不得旁人歎息,遂放下手中的活,主動安撫常貴常新,“你也彆太擔心,雖然我學藝時間不怎麼長,但技術卻得到了師父的認可!”
“我辦事,你放心!”
“小妖小邪,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常貴常新更惆悵了,“我謝謝你啊,本來心裡就不踏實……,你還特意提醒我,你隻學了兩年茅山術這件事。”
寧邑:……
既然你這樣想,那你就擔心到底吧。
無所謂,反正心累的人不是我。
寧邑懶得說話了,他撿起常貴常新放下的報紙,翻到娛樂版麵,準備找樂子看,常貴常新卻遞來了一本密碼本。
寧邑疑惑接過,隨手放在桌子上。
這本子平凡、普通,溫暖、生氣盎然。
很明顯是鮮活的人類日常使用的本子。
更明顯的是,本子的主人還好好活著,他可沒興趣窺探活人的隱私。
“密碼是111.”
常村長瞧著寧邑對本子興趣不大,主動解釋道:“這本子的主人,就是那中邪了的四個小孩之一。”
“這本子的主人是個小女娃,腦瓜子聰明,成績好,年年考試拿第一,是我們村子的驕傲。”
“她平日裡安靜,愛看書,喜歡打羽毛球,偶爾去河邊騎車。”
“這孩子太乖巧文靜了。”
“也不知怎麼的,她居然跟著三個小男孩一起中邪。”
“那可是三個小混子呐,人嫌狗憎的,又鬨騰又磨人,一天不挨打就皮癢癢的貨。”
寧邑默默聽著村長講述四個小孩的狀況,手中把玩著密碼本,卻始終沒有打開。
村長以為他忘記了密碼,好心提醒道:“大善人,密碼是111.”
寧邑轉了下眼珠,隻道:“叫我寧邑即可。”
寧邑最終還是沒有翻開密碼本。
常村長歎了口氣,卻也沒多說什麼,隻當是寧大善人沒接受過義務教育,讀不懂簡體漢字。
大善人要是認識簡體字,怎麼會在一堆簡體字報紙中挑中了那份他特意買來裝逼用的繁體字報紙呢?
直升機飛了一個半小時,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寧邑遠遠瞧著這所謂“乾燥、悶熱、岩石砂礫多”的村子,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樣正氣十足的地方,邪祟在哪裡?妖魔在哪裡?
養了一萬多條響尾蛇,也不影響這村子人氣興旺啊。
常貴常新村長領著寧邑到了村裡的醫務室。
這醫務室裝潢漂亮,位置幽靜,很適合度假養病。
寧邑有點羨慕響尾村的財力,一點點羨慕,不是很多。
四個小孩四間病房。
孩子們都被鎖鏈鎖在床上。
手指被一根根禁錮,嘴裡咬著軟布,眼睛被白蒙蒙的紗布遮掩著,不時有血淚流出。
就算鎖鏈上裹著細膩柔軟的絨毛,孩子們的手腕腳踝處也有著大片大片刺目的紅痕。
四個孩子全部剃了光頭,沒了頭發的遮擋,恐怖見骨的傷口猙獰著結痂,好不可憐。
消毒水的氣味刺鼻。
吊燈泛著柔弱的黃光。
藍粉相見的病房裡,啜泣聲不停。
寧邑也跟著傷感。
他不是做事馬虎的人,更不會視人命如草芥。
可他再怎麼觀察,再怎麼研究,再怎麼審視周遭的環境和人群,他也隻能告訴村長,“這四個孩子沒有中邪。”
“這四個孩子還是真正意義的、完全意義的、徹徹底底的人。”
常貴常新村長自然是不相信的,“哪裡會有人這樣傷害自己?”
寧邑反駁,“哪有人中了邪隻害自己?”
孩子爸媽強調:
“我崽一定是中邪了!不然我崽不會平白無故地傷害自己!”
“一個人反常還算正常,一群人反常真的科學嗎?”
寧邑音色溫柔,“邪祟降世本來就不科學。”
終於有人認清了現實,歎息道:“那隻能是悅悅她們自認倒黴了。”
“等死吧,醫生也救不了,術士也救不了,這麼活著也是折磨,死了拉倒。”
醫務室裡人聲沸沸。
隱隱的哭泣聲停止,無望的哀嚎驚起——“我的孩子!”
“大善人的意思是,孩子們隻是單純地集體瘋了?”
常貴常新村長搖著寧邑的肩膀低聲顫抖。
寧邑囁嚅嘴唇,艱難給出答案 “……是。”
安靜躺著的姑娘突然掙紮起來,暴力揮動胳膊,在三厘米粗的鐵鏈的束縛下,有規律地上下律動,像是在揮舞什麼東西。
手腕處的繃帶鮮血染紅,眼睛處的紗布整個被血濡濕。
不光是小女孩的父母鄰居,寧邑也異常難過。
他沉默地看著護士為小女孩更換繃帶。
小女孩的眼睛一瞬間睜開。
漆黑的目光直視寧邑的眼。
寧邑倏得睜大眼睛,迅速捕捉到印記在小女孩瞳孔深處的——王級鬼魅的眼。
那眼神猩紅,嗜血,帶著勢在必得的微笑,驟然望去,帶著神秘的溫柔,細看來,卻全是殺戮、貪婪、殘忍與傲慢。寧邑讀懂了這個眼神的意思——挑釁與輕蔑,術士又何妨?照樣是微不足道的人類。
寧邑也不由勾唇笑了。
“這個小女孩曾直麵邪祟的恐嚇,在17天前。”
“?”
“大善人什麼意思?”
村長迫切發問,替那些亂了神智的父母。
“邪祟雖沒有直接攻擊、寄生這些孩子。”
“但邪祟精心策劃了這場災難。”
“找到並消滅祂,是現在我們為數不多可以做到的事。
女孩母親獨自呢喃,“殺了祂!祂害了我的孩子!”
常貴常新村長緊趕著發問,“那需要我們做些什麼?”
“照顧好孩子們。”
寧邑的語氣溫和而篤定,“一切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