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衍被扶著坐上輪椅,換一個地方接著癱,靠在椅背上,怎麼坐都不爽快。
仆人緊張地看看門外,生怕那殺星就要殺將進來,求饒似的開口:“長老,您看您還有什麼不合適的?”
元衍一副你問得正好的模樣,困擾道:“很是硌背。”
於是仆人又開始著急忙乎地調整輪椅。他奉三位長老之命將這四長老弄出去,本來想著活兒還算輕鬆,沒想著這殺星竟半點不顧及師徒之情,硬生生將這四長老囚得又癱又廢,一方麵要顧忌殺星,一方麵又要調整椅背……
元衍道:“三位長老沒話帶給我?”
仆人邊解繩子邊道:“長老們苦珩生多時,見他不備,才派我過來,將四長老您接出去……”
“哦……”元衍看著陰影投在仆人腳邊,沒抬頭,轉了話題,“調好了沒有?”
“……”
仆人慢慢抬起頭,一滴汗水從額上滑落,煞白了臉:“珩……”
元衍這才跟著抬頭,哪隻一抬頭正對著珩生那雙眼睛。
一雙眼睛生氣時竟越發的奪魂攝魄。
他看得呆了一瞬,便察覺珩生籠了下來,一手握著輪椅扶手。
竟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這孽徒,都快貼上來了。
他不滿抬眼。
輪椅一頓。
背不硌了。
“……”元衍乾巴巴地笑了笑,勉強誇道,“還得是我徒……還得是我珩兒。”
珩生一笑,問道:“師尊這是要去哪裡玩?”
元衍也跟著笑,仰頭看他,隻覺這徒弟猶如寺廟裡的佛像,隻是這這佛像看著滲人得很,仿佛在七情六欲裡滾過一遭,浸透了因果。
再細看時,複又一派雲淡風輕了的模樣。
元衍道:“我在這兒呆了不知多久,也忘卻了,哪些地方有好景色。”
珩生抿唇,推著元衍出門:“這破山門,又有什麼好看的。”
倒是半點也不矯飾對這山門的憎惡。
“聽說你向魔神下了戰書?”
珩生點點頭,垂眸看著輪椅中的人:“魔神頭上的角乃千年所凝,是這世上獨一無二的奇藥。”
元衍自知他所言不假,月老本子裡的魔神,說是千年的,那必須一年也不能少。可如今他連神力都沒了,自然難以洞察,不知道這個世界的魔神,同那個討厭的家夥有什麼不同之處。
他叮囑道:“魔神斷角之時,時間之河逆流,會造成紊亂,切記小心行事。”
誰知珩生聽了,反而呼吸急促了一瞬,引得元衍想抬頭看看他的模樣,他也這般做了。
珩生眼睛亮晶晶的,笑意怎麼也止不住:“我知道的。”
真是莫名其妙。
大概是心情很好,元衍被帶著去許多地方逛了,看了花花草草,回來的時候天都快黑了。
神仙總是一副淡然的模樣,就好像沒了神力,也能維持體麵。其實不然,元衍算是體會到了,大錯特錯,沒了神力的他就是個癱子,躺久了頭暈目眩,體力難以為繼。
眼皮子沉重得仿佛墜了巨石。
兩個小徒弟打水的打水,布菜的布菜,而他窩在輪椅裡,無法動彈,任由大徒弟打濕巾帕,擦臉擦手。
吃了沒幾口,便墜入了夢鄉。
好在還有清潔術,勉強維係了他這個師尊的尊嚴。
珩生將人安置在榻上,看著熟睡的元衍,目光溫柔,伸出手,托起元衍的手,放在自己臉側,纖長的睫毛如同蝶翅般輕輕抬起,頗為眷戀地落下。
燭光搖曳。
珩生把被角掖掖,起身帶好房門。月上中天,簷下五角鈴鐺泠泠作響。
他一轉彎就碰著了魔神。
應該說是魔神的分身。
魔神道:“就是你要取我頭上一角?”
珩生:“然也。”
魔神隨手一揚,將水珠物歸原主:“我可以應戰,不過為何呢?”
“本尊不應無由之戰。”
魔神活了這麼久,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跟他說要他頭上的角,有些新奇,也有點手癢。
眼前之人,似乎可以一戰。
珩生道:“魔神來此,並非隻聽些隻言片語打發時間罷?”
“既然來都來了,不如小酌一杯?”
好月,好景。
魔神略一品味:“好酒?”
泛著玉色的稠酒,清甜口的桂花米釀。
大半夜過來,和人喝這麼個“酒”,魔神不由得懷疑起自己了。
眼前之人真的可以一戰?
珩生啜飲一口:“魔神到此並非為了單單一個緣由罷?”
魔神看著眼前的青年,思及戰書中所為,竟不止是能打,還頗有些洞察人心的本領:“確實不止一個。”
稠酒就酒勁單薄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