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小童訥訥的,一時還不敢說話。
珩生摩挲著手中的玉蝶,一時沉默,而後又輕輕地問:“師尊近日吃睡如何?”
還能如何?
小童隻得老老實實回道:“吃得較少,睡得不如之前,經常半夜裡醒轉,挑燈站在回廊下,我們送過了幾回衣裳,後來師尊覺得夜露冷,不教我們送了。”
“他在等誰呢?”
兩個小孩子平日裡對師尊都沒這麼敬畏過,哪裡又聽過師兄如此又輕又軟的語氣,好似話語都教舌尖暖融了,落在耳中有種憑白聽不得的羞意。
他們是萬萬不敢作答的。
在一片寂靜中,珩生摸了摸發熱的耳朵,將玉蝶還給師弟們。
兩個師弟目送他離開,等衣角掠過了長廊儘出的林木。
其中一個才道:“師兄真是好騙。”
另外一個則有些憂心忡忡:“師兄額間的紋飾好像越發的重了……”
“有嗎?”
“……”
珩生過了長廊,指尖摁了摁額心,又燙又冰。他偏了偏頭,抱怨了一聲“好吵”。
長風拂過林木,周圍儘是簌簌聲響。修仙久已,四季更迭早就不明顯了,不知怎的,這如今修仙界的翹楚好像被這若有似無的秋意刺痛了骨頭:
“師尊不會走的……”
“他說過的……”
元衍等的的確就是他。
元衍坐在桌邊,手心摩挲著卷軸。老三到底是心狠手辣,連魔神的短處都送過來了。他這一手短處一手加料丹丸的模樣,就算是天上那位下來都得嘲諷一句偽神了。
真真是虎落平陽被犬欺。
先給卷軸,後給藥丸……無非是卷軸裡敘述了魔神藏在人間裡的戀人,打蛇七寸,要是好戰之人,諸如原主,看見了這樣的好消息必定不會留有心神去注意師尊手裡的一顆平平無奇的藥丸。
又何況之前還有那麼多次上藥的鋪墊。
珩生會打開這卷軸,並將藥丸吃下去。
元衍已經確定。
隻因為他給了這個。
他給的,他就會要。
這對一個墮神來說,實在是令人動心。
我神渡我——
元衍又陷入了短暫的失神中……
遙遠又無垠的海中,波浪旋渦猶如張著大嘴的巨獸,旋渦的中間是一座殘損的山脈。水中似乎有巨物遊動,但往底下看,似有若無,叫人看不清楚。
唯有龍吟聲,一聲較之一聲淒慘綿長。
雲層之上,他的神魂正在往下墜落,雲端上上萬大小新神麵容或是怒目或是垂眸,都是一片的冷漠。
若是仙書有載,又該是如何遣詞造句呢?
定然缺不了一句粉飾是非的“罪神伏誅”。
元衍誕生於一片和煦中,最終了在冷寂的海水裡。
若是天地有靈,應當也不會怪罪他。
隻是,他慢慢回想著,那冷寂的海水裡,好像有股力量托舉著他,往更深處去了。
“阿衍……”
極其生硬的、又飽含著痛苦的聲音。
元衍驀然睜眼:“你叫我?”
珩生雙手托腮,坐在旁邊,不知道看了他有多久。如今他穿了勁裝,大抵是為了好打架,衣袖都紮好了,額間綁了個抹額,束著高馬尾,透出些之前沒有過的少年意氣:“師尊在說什麼?”
很是乖巧的模樣。
元衍鬆了口氣,眉心仍舊是擰著。雖說神力被限製,墮神也罷,再多就是用不了神力,受原主身體限製,當一個半癱。
不會增添些彆的苦楚。
一次還算是神思不屬。
這一次又一次的回憶,定是有些蹊蹺。
回想起來,元衍隻有著自己是在眾神觀賞之下一層又一層地往下跌,在九天玄雷之下外焦裡嫩,最後僥幸泡在冥河水裡,飄到了這麼個小空間裡頭。
他腦海中仍然再嘗試回想海水裡托舉著自己的是什麼東西,以及就憑腦海中的感覺,他是被帶著一直向下的。
所以最後泡在冥河裡還是說得通的。
隻是他的山脈……倘若腦海裡回想的那個破損漆黑的山脈是他的本體的話,怎麼在海裡。
一時間千頭萬緒,猶如一團亂麻一般將他纏裹住。
珩生拿起卷軸,又拿過丹藥,將兩樣東西掂了掂:“師尊,這又是什麼好東西?”
元衍腦子裡還沒捋清,就一把奪過丹藥,觸及到珩生疑惑的眼神時,摸了摸鼻子,將丹藥往懷裡一揣:“這我還沒煉好……”
“至於那個,是我調查的情況,你看看就行。”
頂多如此了。
元衍遭過雷劈了,做事也沒有以前那麼多的顧忌。
連西方的光頭都說過,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一朵花能賞也能做殺人利器。他不過是朝珩生這倒黴徒弟遞了一朵花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