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生對鏡摸了摸額間紋飾,仍舊是鮮紅的,大小也並未有何變化。隻是為何,此時他心頭甚是清明。
他將抹額再次係上,腦海中仍在回顧之前在元衍處的記憶,斷在了他說不喜歡師尊那套過眼雲煙上……
對此師尊隻是說自己發燒了。
珩生將攤開的卷軸卷起,放入懷中,輕笑一聲:“師尊還真是有意思。”
人間界。
珩生站在院門外,裡頭是一顆孤桃花,開得零零落落,好不淒涼。
盲女將院門開了一條小縫,“看”向珩生:“你是他的朋友?”
那一雙眼睛裡,盛放著魔神的心頭血。
觀萬物,難逃其形。
於是她又接了一句,偏頭道:“龍?”
珩生聽了也並未反駁,笑得很是溫和:“我活了二十來年,頭一回聽人說我是龍。”
“我和他不是朋友……”
盲女戒備地捏緊了手指,正準備關門時,這條好脾氣的龍又開口了:
“當然也算不上敵人。”
“早說嘛……”
盲女讓開門,讓他進來:“難道你就是那個最近跟他切磋的凡人?”
這時候又是凡人了。
盲女道:“他的心頭血在我眼睛裡,我總疑心他看不清東西,想還給他,他又不要。”
似乎很是苦惱。
珩生開解道:“魔神本身會有空間紊亂的時候,若是有心頭血,自然是長盛不衰萬夫莫敵。隻是姑娘你很需要這滴心頭血吧?”
盲女笑吟吟拍手道:“是也。有時候又覺得不是很想要了。”
珩生目光略過院外的人影:“為何?”
“要是沒有,我會死。”盲女的笑隱去了,“這本是我的本意,可我活到現在,不人不鬼的也算進去,已有百年,作為人也夠了……”
門外傳來聲響。
她又換上燦爛笑容,親親熱熱地道:“你來啦。”
魔神推門走了進來,目光掠過珩生,又看向坐著的盲女。
目光毫無波瀾。
盲女癟癟嘴,朝珩生抱怨:“每次他這麼看我,我都覺得自己跟養的寵物似的……”
對於魔神的千年萬年,她這種百年輪回的確有股朝生暮死的感覺。
時間永遠是無聲卻又鮮明地存在著。
魔神無奈道:“我說過了,沒有。”
他也沒有質問珩生如何過來的,隻是邀請珩生要不要留下來喝酒。
“就當是回你之前的稠酒。”
說到這茬兒了,盲女眼睛立刻亮晶晶,眼巴巴看著珩生:“可還有?”
珩生哪會隨身帶這個,卻沒想到魔神將小玉瓶子往盲女懷裡一丟。
何時順走的?
魔神看了他一眼,輕飄飄地道:“今日不喝你的,喝我的。”
隨手從戒指裡掏出了一壇
還未開封。
珩生皮笑肉不笑:“我不大能……”
魔神道:“想要知道我的弱點,僅僅聽彆人說的,又怎麼夠呢?”
珩生也輕飄飄地笑:“這酒真是好酒……”
魔神:“那是自然,我們邊喝邊聊……”
月上中天。
一燈如豆,偶有飛蟲環繞。
盲女抱著酒瓶在一邊打瞌睡,瓶口酒液盈盈,將傾未傾,一隻大手過來扶正。
魔神垂眸看她,又飲儘杯中烈酒。
珩生飲了一杯半,已是熏熏然,半趴在桌上,彈倒酒盞,沾了酒液,歪七八扭地寫著……
魔神道:“前些日子裡,打的昏天黑地,也沒見你報個信兒……”
珩生唇角微微彎起:“此時星辰此時月,教人如何不……”
“隻是吧……”他“嘖”了聲,手中仍舊歪歪扭扭地寫著,“月亮圓得太假,花樹也淒涼,她在此間也難過……”
魔神飲酒的動作微微一頓。
趁著這個閒暇。珩生歪歪扭扭的傳音符已成,他黏黏糊糊地道:
“師尊,今夜我不回了。”
又補上一句。
“和人敘舊,月色正好。”
魔神貼心地收攏了一下手,將此處空間捏出了個縫隙,傳音符金光一閃,沾染著酒氣遁去了。
魔神:“真是個好徒弟。”
珩生麵色古怪:“……”
魔神:“…………”
珩生很是不要臉,坦然道:“我對師尊,居心不良。”
魔神哽了哽,想要說些什麼,目光落在珩生的靈台上,不知看出了什麼,神色複雜:“你師尊不是此間人物……”
珩生將酒杯倒滿,一口飲儘,臉上紅霞橫渡:“我知道。”
魔神咋舌。
“倒是你,你心頭血不在心頭,熬不了多久了吧?”
魔神很少見地笑了笑:“多久是指多久?”
“千年萬年,生生世世?”
他閉上眼睛,周遭的空間紊亂,一塊塊鏡子一樣的碎片裡……
演繹著多種可能的過去現在。
時間空間之神閉上了雙眼。
一個小空間裡,女孩子眨巴著眼睛趴在魔神身上,給他的鬢發編小辮子,一邊溫溫柔柔地道:“我好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