珩生走在原野,走在山林間,他在想山門裡的元衍會想什麼呢?會想他嗎?會怪他怎麼不回來,還是說並不在意呢?
他好累啊。
被當做殺器那麼多年,被非人對待,他也曾痛苦,也曾為此瘋狂。可年少時記憶歸位,他已記起自己被元衍無牽過手……
那些記憶裡快要淡忘的痕跡,又因為現實中那個“師尊”的猜忌陷害一遍又一遍加深。
誰也不知道,人間殺器每一個晚上,每次呼吸,都會下意識地想起他的師尊。
師尊會抱著他,教他術法。
可他是一天又一天長大,小時候記憶裡的師尊離他越來越遠。珩生甚至有時候在猜想,世間是否有一種法術能修假為真。
不然他要怎樣去越過時間,再一次與師尊相逢。
他長大後,他終於遇見了。師尊從天而降,代替了那個討厭的人。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的方法,守住那人的軀體,或許上天垂憐……師尊總會來的。
師尊來了。
他很開心。
可現在他發現自己很委屈。真是厚臉皮,珩生一邊走,一邊流淚。
怎麼能那麼喜歡,又那麼不甘?不甘到寧願步行拖時間,也不願遂元衍的願,看著他早早歸去。
又那麼卑賤,連一句也問不出口。
“你能不能……”
嗓音沙啞。
周遭萬物都嘈雜,唯獨沒有人類,珩生蹲了下來,雙手捧住臉,不多時有淚水溋出指縫,他試著開口,停停頓頓,仿佛突然失語一樣:“能不能…”
能不能留下來?
求你。
廣闊天地裡,唯一的人類傷心落淚,連鳥兒都放輕了聲音,嘀嘀咕咕好像是在說,這隻人類怎麼眼淚這麼多啊?
好丟臉。
又好可憐。
元衍在山門呆了快十來天,才發現珩生跑路了。
元衍:“……”
真行啊。
元衍冷然看著大殿上的幾個長老。
他平日裡對任何人都是這副半死不活的樣子,是故連老三都沒有看出來,還夾槍帶棒地說:“師弟你啊,連個徒弟都看不成……”
元衍冷笑道:“他不回來,你不安心?”
老三臉一僵。
大長老若有所思:“既然是下山曆練,自然是要行萬裡路老四你多關懷一些。”
這關懷二字咬得很有意味。
於是一場師門之中的聚會就在這莫名其妙的氛圍中結束。珩生這才嶄露頭角,就引起這麼多人忌憚。
借刀殺人,暗裡打壓……
元衍走到半路上,老三又跟過來了。
“你那徒弟養的好好的,哪能說“關照”就“關照”了。”
元衍不置可否。
老三道:“你趕緊把他叫回來,我來提點他,將來可堪一用。”
元衍突然就心生厭倦,就臉眉眼間也顯露出幾分不耐煩來:“我要什麼可堪一用,我的徒弟,想怎麼磋磨怎麼關照,那都是關上門的事,不知三長老操的是哪門子的心?”
老三:“哎?你之前不是……”
元衍快步離開,衣袖翩然,老三在後麵咬牙切齒,用手指了半天,方才罵罵咧咧走了。
林木之後,大長老笑眯眯地走出來。
元衍回到院子裡,將院門合上,這個幻境裡他並沒有認小三小四為徒用來羞辱珩生,所以小三小四還在掃台階。
平日就是外門弟子負責灑掃服侍。他略微打量了一下四周,便察覺到有人進來翻看過。
不知是什麼原因,老大好像是注意到老三的野心,幾次試探。
好在並沒有引起他的忌憚。
他不是原主,自然也不想爭什麼天道魁首。他唯一想做的就是趕緊把那個欲念深重之人捅個對穿,直接破了月老本子,回去收拾爛攤子。
珩生到底要走多久?
他也沒說過。
元衍揉揉額頭,忽而念及到珩生的年齡,此時還不過少年郎的年紀,衝動了些,方才有些少年郎的樣子。
轉而一想,屁大點山門,這麼幾個人都能玩轉花花腸子,不若養個蠱,等最毒的出來了,直接為民除害,再把山門留給珩生倒也不錯。
元衍理清思緒了,翌日便將小三小四收徒了,那個機靈的能辦些事情,至於木訥些的,也很可愛。
隻是這一次,珩生沒在場。但元衍還是走的羞辱弟子的路子,導致門派上上下下又是同情珩生,又是羨慕兩個小孩,一時之間,山門裡的一些人竟被盤活了心思。
原本就不清澈的水更渾了。
對內他將兩個徒弟好好安撫了一下,便開始興風作浪了。
山門長老聚會越來越頻繁,老大老三見一次紅一次脖子,元衍混在觀望的師兄弟裡,饒有趣味地看他們軟刀子來回。
老三氣性大:“老大你之前那句關照是何居心你自己心裡明白!”
掌門人麵上滿是和煦笑意,將手背在身後:“老三你又管不住嘴了……”
幾人麵麵相覷。
老大這簡直就是軟釘子。
以備份壓製,完全不講理。老三就算是再臉紅脖子粗也不會當著祖師爺的像與他爭執。
真是一拳打在棉花上。
其他人心裡又有諸般想法湧上心頭。
元衍作壁上觀。
沒料到掌門人竟然笑嗬嗬朝他開口:“珩生現下在哪裡?”
元衍:“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