廳上人聞言都很理解,這個昔日裡的天才猶如黃昏落日一般漸漸西沉。全山門都知道他苛責於自己驚才絕豔的大徒弟。
趕出門就不管了。
再正常不過了。
掌門人一向以和善示人,此時竟也是很欣慰的樣子:“問問看。”
元衍點點頭。
周圍的人等了又等。
元衍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等回去就問。”
大長老沒說什麼,又轉而對其他人說了些關懷的話,才散了。
老三又氣又沮喪,路過時還撞了撞元衍的肩膀。
連聲道歉也沒有,頭也不回地走了。
元衍站在原地,要不是他座下弟子誠實可愛。他都不知道老三已經私下裡打點了這兩個小孩,讓他們做他的眼睛。
剛才那副喪家之犬的模樣,真是一個賽一個的能演。
放這屁大點山門不是屈才了。
應對去搭大棚,唱戲去。
不對……
他站在院門前。原主本就是恃才傲物,連院子也是落在高處,能俯瞰全宗門。幾處主峰,霧氣籠罩,偶爾能見幾個白衣在山路上淩空而起。
整個門派就像個好整以暇的戲台子。
如今架勢都有了。
元衍微微一笑:“可不要教我失望。”
珩生沒有回去。一路上甚至沒有車馬代步,他行走於這世間。路過寂靜山林草地,也步入繁華煙火人間,若是遇到了什麼怪異之事,停留的時間會略微長些。
可他的目光總是回望於山門。
腳下卻一步又一步選擇遠離。
元衍沒有來過書信。
更不用說催促他回去了。
珩生已積攢了一堆亂七八糟的特產和有趣但是沒什麼質感可言的小玩意。每次想到這裡時,他總是會自嘲一笑。
難怪沒什麼書信。
雖是走得夠遠,可心頭總是盤桓著歸家的念頭。
這是之前的他未曾想過的。盼來了師尊,那勾心鬥角的山門好似點了一盞燈似的,讓他好想飛回去,依偎在師尊身邊。
即使師尊不想同他牽扯上師徒之外的關係。
珩生站在晚霞中,再次想要歸去。
於這念頭催促下,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神色一振。陳李是見過自己殺人的樣子,但是明麵上師尊可不是陳李。
於是,他便提劍找到了現實之中魔窟地點,一到此地,果然是魔氣籠罩。
他提劍衝過去。
……
元衍在山門中猶如一顆牆頭草,正舞得興起。掌門人和三長老內鬥,其他長老也按捺不住,一時之間,山門亂得不行。
傷人一千,自損八百。
再一次議事時,除了元衍渾水摸魚的置身事外,一時之間,剩餘的幾個長老和掌門人均是神色僵硬,仿佛下一刻就要掐起來。
掌門人咬牙笑道:“老四啊。”
元衍望向他。殿內熏香有些重,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掌門人的臉色有些陰鬱。
但他此刻笑著,像是終於鬆了一口氣一樣:“珩生自己發瘋衝進了魔窟,如今教一匹快馬托著,到了山門下。”
什麼叫托著?
元衍勾了勾嘴唇,麵上滴水不漏,心裡卻如同沸水一般,鼓嘯不止。
血洗魔窟在現實裡,應該是幾年之後才有事情。
饒是天才如珩生,攻克也是廢了好些時日。在這幻境裡,他才嶄露頭角。怎麼可能血洗魔窟?
所以被馬托著回來了。
但是,如此忌憚的掌門人甚至沒有半路將他殺了,就像這段時間裡,他一直暗示自己的那般。
一個力量沛然的後起之秀固然引人忌憚。
要是這個後起之秀廢了呢?
掌門人的笑意慢慢柔和起來,用手拍了拍元衍:“孩子有懲惡除奸之意很好,不可責怪……”
“要是救得回來的話。”
說罷,那雙眼睛落在老三身上,問道:
“你說呢?”
老三僵硬著臉,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也將目光投在了元衍的身上。
好像是猜疑元衍,是不是合著這老狐狸演了他一把。
元衍很冤枉,卻也跟著笑了,雙眼亮得出奇:“人到了山門?我倒是很想看看……”
他唇間擠出了一句話:“我這驚才絕豔的好徒弟。”
話音剛落,外門弟子傳報。
“珩生師兄正在往上爬,將將到了山腰……”
元衍眨了眨眼,疑惑道:“這是何故?”
掌門人坐在椅子上,笑得莫測:“前些日子你不是在院裡看了幾遍了,這孽徒讓你受氣,師兄我替你出口氣。”
元衍眨眨眼,想起來掌門人幾次催促自己問問珩生到哪兒了,他次次都是敷衍過去的。
沒想到他錙銖必較到如此地步。
替他出氣……
那外門弟子得掌門人授意,低著頭道:
“珩生師兄來的時候,渾身是傷,但念及他一去不回,掌門人讓我轉告珩生師兄一句話。”
“四長老說了,既然這麼喜歡徒步,便也徒步上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