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交談後,殷笑山還算知趣,即使在路上遇到也會自覺退避,隻是有幾次,元衍總是覺得被人窺探著,回頭看時,隻見庭木蕭蕭,一枚枯葉落在他肩上。
冬日就快要來了。
元衍行至殿內,見仆人在玉衡身旁說些什麼。
玉衡見他進來,讓停下來的仆人繼續說。
“……那兩人也在收拾行李,看樣子也是要走了。”
元衍:“……”不會是殷笑山和柳芊芊吧。
玉衡揮退仆人,心情大好,笑眼盈盈:“等他們走了,我們便也出發。”
“為何?”
玉衡壞笑:“他們前腳一走,我就讓人把小樓打掃落鎖,再把洞口陣法一改,這樣就不會招些‘閒雜人等’了。”
元衍好笑地搖搖頭,轉而想到,這樣也好,有了洞口陣法加持,玉衡再回此地時,安全也得到了保證。
是夜,殷笑山進了屋,眉眼間思慮甚重,一回頭教燈邊的身影嚇了一跳。
柳芊芊坐在桌邊。她顏色也生得好,燈下看美人,那眼神銳利得都讓人忽略了這隻是個女子了。
殷笑山道:“怎麼了?”
柳芊芊:“你我都快要出發了,這裡有一物,是他讓我交給你的。”
殷笑山看著柳芊芊將東西放在桌上,是綢布包裹著的一團。他伸手解開,一條金子做的雨鏈。
純黃金打造。
握在手中也沉甸甸的。
他想到了那年屋簷上澆水成雨的人,也想起屋簷下聽雨的人,鼻尖卻縈繞著一股黴味——他也在屋簷下,不過沒在聽雨。
那雨也不是為他而下。
他的手緊握住雨鏈,指尖骨節都發白。
姓殷的,居然是玉衡。
為什麼?他嫉妒得快要發狂。所有好的東西都在玉衡身上。
元衍也好,雨鏈背後的皇位也罷。
柳芊芊見他神情,心中已有判斷,所有的試探都塵埃落定,隻餘最後一條:“先帝遺詔,少時你與母妃相隔,你對我心有怨恨,如今你長大了,總能分明對錯是非,中州的雨鏈總是不停歇,你回來吧。”
殷笑山嗤笑一聲:“回去,我自是要回的。”
他陰惻惻地看著手中的黃金雨鏈,心中已有打算:“隻是臨走之時,要辦些事情。”
柳芊芊不知何時已經在一側站好,雙目低垂,一臉的漠然。
她道:“是,四皇子。”
殷笑山輾轉難眠,索性坐在桌邊。他思來想去,總算是明白,從他引著柳芊芊走時,他應當就知道了自己是個冒牌貨。
並且眼睜睜看著他這個冒牌貨喜滋滋地去撿他不要的東西。
他撫摸著黃金雨鏈,心中恨意醞釀。
元衍說得不錯,他不是個好東西。所謂的道歉,也不過是想要輕輕揭過自己的過錯。
但是,他本來是想裝的。
演戲不難,他可以藏起自己的蛇蠍之心,藏起自己的齷齪不堪……
是他們不要的。
黃金雨鏈,簷下聽雨。
他提筆,在紙條上寫了一句話。坐到天明時,拿了短箭出門。
“篤”一聲。
玉衡睜開眼睛,起身將短箭從窗欞拔出,展開紙條。
——崖邊聽雨,以謝君恩。
他垂眸看著,殷笑山寫字長進了不少,起初時鋒芒畢露,如今倒是圓融不少,隻是落筆時總忍不住暴露出一些銳利。
一句話念下來都是狗屁。
他將紙條團成一團,扔在桌上。
元衍來找玉衡時發現了紙條,便立即轉身去了崖邊。
謝恩去什麼崖邊。
這公子哥也太天真了,這樣都能去?
黃金雨鏈……又是什麼東西?
等他趕到的時候,正瞧見殷笑山遞給玉衡一大串的……黃金。
兩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玉衡神色厭惡,轉身要離開,視線觸及到元衍正想開口,卻被殷笑山一掌擊在胸口。
電光火石之間,他抬起袖擺,一點寒芒射出。
殷笑山想要閃躲,卻被身後一掌急急逼停,承受住了毒箭。與此同時,與躍過來的元衍麵對麵,他足尖點地想要後退,卻發現元衍並沒有停下來的樣子,往他身後奔去——他要救玉衡。
殷笑山一手將陷在臂膀上的毒箭拔出,帶出一串血珠,甚至因為箭尖有倒刺,創口又二次擴張,血肉模糊,他也沒有停頓一下。
投出那根帶著黑血的毒箭。
黃金雨鏈的一段觸手可及。
玉衡瞧見了那枝毒箭:“快閃躲!”
元衍如何不曉得。但是崖高百丈,廢物小少爺沒武功傍身,沒人救他,他活不了。
毒箭刺入後背。
元衍仍舊奔向他,然而中箭那一瞬的停滯已讓他們拉開了距離。
黃金雨鏈轉瞬即逝。
玉衡在墜落中,大聲道:“不要你救!”
元衍拔出劍,往下一躍,小少爺就是小少爺,嬌縱蠻橫,說不出“要你活著”,張嘴就是命令。
可元衍又不是他的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