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邊呈總覺這通電話會是一場驚雷,他拿起手機瞬間感到一陣無力,怎麼把手機拿起來的都不知道。
電話接起,那邊的語氣平靜的嚇人
“收拾東西回來。”
一顆雷聲轟然在耳邊炸響,季邊呈握著手機的關節因用力而咯咯作響,楊平鑄明確表示不會給家長說,他不知道舒望是怎麼知道的。
季邊呈了解舒望,她在沒有十足的證據之前不會斷然做決定,他不想狡辯,調整好情緒,用正常的語調回舒望:“你說過不會再乾涉我。”
舒望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態度繼續強硬“周末我會回國幫你辦轉學,今晚把東西收拾好。”
這種決絕的語氣他上一次聽見還是小時候。當時他用剪刀把琴弦剪斷,這樣就不用練琴了,舒望冰錐一樣的目光看著他拙劣的戲碼,舒望為了懲罰他,不管季邊呈怎麼哭喊道歉最後還是把他最喜歡的貓給送走。
平靜卻鋒芒畢露的語氣,和把貓送走那天的語氣和此刻一模一樣......
嘟嘟嘟——
季邊呈了解舒望,因為太了解,他知道沒有回旋的餘地。
他現在站在一個命運的死角,無助的恐懼漫天襲來,痛楚像□□一樣,透過皮膚血肉往骨頭裡腐蝕,狂熱般在□□裡穿梭,一層一層向下滲透侵蝕,直到化成一灘屍水。
季邊呈隻能難過一秒,下一秒他就要立刻清醒過來繼續想辦法。
無數個方案在心中起稿預演,最後全部否決。季邊呈骨節分明的大手握著手機青筋泛起,揉了揉眼睛撥通了一個塵封已久的號碼
“喂,爸——”
程荔不明所以的在隔壁熟睡,季邊呈的房間徹夜通明,他多希望時光能夠躍遷,一舉來到多年後,他以足夠強大的姿態來麵對這一切。
季邊呈掛掉電話胃部一陣痙攣,忍不住的反胃。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是淩晨,季邊呈嘗試了所有辦法,他在伏在凳子上不斷乾嘔眼眶因難受而變成紅色。深夜安靜的寂寞,季邊呈從未感到如此無助。他強迫自己直視前方,整理好語言再次給舒望打電話。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舒望也沒睡——
季邊呈聲音沙啞道:“可以談談嗎。”
“你說。”
“可以給我說一下你怎麼知道的嗎?”
電話那頭似乎有些不情願,但還是向他解釋
“契機是前幾天你們班主任給我打電話說你最近情緒不好,叫我安慰你一下,但是發生了什麼事他卻說不出個所以然。於是我去翻看你的動態想知道你最近的動向。
你動態的最新一條是藝術節四個人的合照,和你貼的很近的那個男生手上戴的腕表…我給你放東西時在你房間見過,我再把圖片放大,雖然遮住了一部分,我還能辨認出你和他帶的是對表,
我看著他熟悉的臉,我突然想起,他是那個和你一起住的男生,邊呈,你不是一個會對一般人敞開心扉的人……”
季邊呈抿著嘴皮聽完,確實找不到可以反擊的觀點。
舒望說完半晌才繼續說道:“我喜歡他,我想在這邊畢業。”
“不可能。”
或許是深夜的緣故,季邊呈情緒比白天更加感性,多年前的記憶在腦海深處泛起微光,季邊呈長歎了口氣,把壓在心裡很久的話一同說出來。
“之前你一直說想補償我的過去,其實根本就不難,你隻需要簡單的考慮我的意願一切都會好起來。
從小我在你的超強控製欲下長大,因為你喜歡聽所以逼我學小提琴,彆的小朋友都在玩,我在練琴背譜,我攻克一首高難度的曲子從來不會得到你的讚美,你隻會說哪裡處理的不夠好哪裡有錯音。
從小,每周必須看完一本擬規定的書,然後想彙報工作一樣給你闡述內容和感悟,家裡書房半個牆壁都是你逼我拚的3D模型,拚不好就不讓我吃飯......諸如此類還需要我舉例嗎?
後來你為了事業把我送到這裡來,你有問過我的感受嗎,現在我很開心滿足,你憑什麼來插一腳。”
季邊呈一邊說,童年裡黑色的回憶如潮水一般湧入大腦,蝗蟲般的聲音不斷在耳邊響起
弓子壓重一點,e弦哨音太大了
這本書的要義你根本沒有理解,回去重新看
撥弦不夠清晰,泛音處理不好
......
舒望刺耳的批評聲淹沒了他聽覺,季邊呈被無邊無際的絕望淹沒,良久才繼續說
“在我走的前一天,你說過不會再乾涉我,可以遵守諾言嗎,就這一次。”
舒望體內的矛盾撞擊他的思考能力,她虧欠季邊呈太多,炮轟般的審判直擊她的心臟,她痛苦但她不能鬆口
“為了達到目的食言算什麼……
對不起,對以前我很抱歉但我不後悔,但這次你必須回來。”
舒望聲調哽咽,最後還是無情的說出她的決定。
季邊呈無聲冷笑,語氣也變得灑脫了幾分“你眼裡就隻有自己。”
沉默——
“你控製我的人生不就是想看看,如果你當初沒有選擇我爸,以後會是什麼樣嗎?你無非是想透過我來發泄你對我爸的恨意,
如果我功成名就,前途遠大,你會在心裡說‘看吧,如果不是你,我現在應該是這樣。’”
多年來壓抑在內心最深處的欲望被季邊呈宣之於眾,舒望的自尊心收到猛烈的打擊,她歇斯底裡的叫季邊呈閉嘴。
明明充滿希望的談話變得銳利鋒芒。
結果已成定局,季邊呈是這場談判的失敗者,他最後無力又絕望地把積壓已久的話說出:“你真讓我惡心,拋開我爸出軌這一層麵,你這一輩子真是活該。”
這句話像一擊重錘敲在舒望心上,她顫抖著說不出話來
舒望在心中嘶吼發狂,少頃,內心的防線又重新建立,她平靜了,捏緊的拳頭了給了她無儘的力量,冷漠堅定的說出
“說完了嗎?彆忘了我現在還是你的監護人。”
語罷就將電話掛掉。
季邊呈在凳子上坐到了天亮,程荔剛起床後背被一個高大的身形抱住,後麵的人頭窩在程荔頸窩,貪婪的呼吸著程荔身上的氣味。
“對不起。”
談判失敗,在舒望來之前,所有一切開始進入倒計時
一起討論題目的倒計時,一起吃飯的倒計時,並肩跑步的倒計時……
程荔強顏歡笑安慰季邊呈,自己卻食不下咽,常常吃到一半跑去廁所乾嘔,短短幾天人都瘦了…
舒望是周六到的,她來後風風火火準備好了所有資料,周一準時出現在了一中行政樓,一點也不拖泥帶水,把手續全部完成。
即使是在最後一刻楊平鑄都在勸她不要轉學,楊平鑄看著高挑的背影,他開始後悔給舒望打電話......
季邊呈沒去上課,所有手續辦好的那個下午,一句話都沒說去教室收拾東西,程荔站在一旁,一動不動地看著他收拾。
鈴聲響了,好奇的同學全都下去上體育課,臨走時還戀戀不忘看他們發什麼了什麼。
教室安靜的出奇,時不時能聽到隔壁班級的朗讀聲。季邊呈動作很快,拿走了需要的,剩下的筆記資料全都留給了程荔。
這天天氣很好,枝繁葉茂的白蘭花於盛夏綻放,野草在烈陽下廣袤生長。太陽耀眼的照進教室,窗簾被夏風吹起一陣陣漣漪。
程荔一言不發跟在季邊呈身後和他一起下樓,擦身穿過樓道
走到時雨長廊時,季邊呈突然矗立不動。他停了很久,看著頭頂上枝椏繁茂的紫藤蘿,驀然開口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