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瓊瑰不了解發生了什麼，但他察覺到，蒙恪看自己的眼神變得很複雜。

那目光又冷、又頓，很沉重，像壓在他胸膛上的一塊巨石。

沃倫小聲問：“蒙恪大人，現在要將他怎麼辦？我們不能把聖靈送給教會。”

如果隻是精靈，死生去留，其實無關痛癢。精靈隻是長得漂亮的吉祥物。像一顆寶石、一件瓷器，隻能錦上添花，還是那種不重要的花，有和沒有差彆不大。

聖靈就不同了，姆大陸的人無條件信奉他們，追隨他們。僅憑聖靈的身份，就能收獲一眾信徒。

他們有一呼百應的影響力，說一句“至高秩序讓你們去死”，第二天就有上千狂熱信徒排隊跳崖。而且，聖靈發展潛力普遍大，現存的聖靈都在不同領域有所造詣。

把聖靈送走，相當於千裡迢迢給敵人一件威力巨大的人形武器。

這種缺心眼的事，一般人乾不出來。

沃倫：“用不用請示族長大人？屬下現在就去。”

族長就是序列一食龍藤，他們的首領。

“先不要告訴大哥，我知道他會做出什麼決定。”蒙恪坐回軟椅中，支著額頭，聲音有些疲憊，“我們把精靈帶回琉德尼爾。他還太小，聖靈內部的廝殺很激烈，這樣也算在保護他。”

近百位聖靈中，會選出一位“聖靈之首”，現今的聖靈之首莫利亞心狠手辣，為了把影響力號召力聚集在他一人身上，暗中殘殺了不少聖靈。

“帶回琉德尼爾吧，也算在保護他。”蒙恪說。

沃倫垂首應了一聲“是”。臨走前，小心試探：“聖靈閣下要住在哪裡，我提前吩咐下去。是空中監獄麼？”

聖靈是秩序側的預備頭目，天然和食龍藤們對立。玫瑰精靈留在琉德尼爾，相當於人質，被關進監獄非常合理。

蒙恪淩厲地瞪他一眼：“我的城堡。收拾出一間上等客房。”

“是是是！”沃倫連忙溜走。

出了船艙，管家抹了抹冷汗，小聲嘟囔，“應該直接殺了的。多麼仁慈的領主大人啊！”

靈魂石檢測很消耗精神。船艙內，季瓊瑰蜷縮在沙發上睡著了。

花精靈的習性，休息時模仿花苞的樣子，蜷縮成一團。白色長袍蓋過腳背，積雲堆雪般的白色卷發披散在身上。

蒙恪的大手掐住玫瑰精靈的脖子。稍一用力，睡夢中的人就會當場斃命。

最理智的做法，應該是殺了聖靈，曝屍於街，給秩序側的人一記精神上的重創。再不濟，也是丟進監牢之中當人質，必要時拉出來殺掉，以儆效尤。這一點蒙恪當然知道。

綿長的呼吸拂過蒙恪的手臂，玫瑰的馨香淡淡地逸散出來。

五指漸漸鬆開，暴起的青筋隱沒於皮膚之下。

良久的靜默後，蒙恪不禁自哂，“災星轉世”的食龍藤，和秩序側高層頭目起衝突，難道要拉一隻剛化形，什麼都不懂的小精靈當祭品麼？那才是真的可笑。

“睡吧。”蒙恪召喚出一條毛毯，輕輕蓋在季瓊瑰身上。

經過半個月的航行，終於抵達琉德尼爾。

琉德尼爾在姆大陸的最北端，是一片遼闊的半島。終年被水汽繚繞，寒冷又孤寂，走到這裡，就仿佛走到世界儘頭。

在船上的半個月，季瓊瑰用幾乎全部的時間學習食龍藤使用的語言。擔任教師的是蒙恪，他教季瓊瑰的第一個詞是“哥哥”。

“哥哥，我們到了麼？”季瓊瑰下了船，跟在蒙恪身後。

原本船上有幾十個人，現在隻剩蒙恪和季瓊瑰兩個。因為沿途會經過一些固定傳送法陣，其他人提前瞬移回去了。

季瓊瑰剛化形，魔法水平弱，不能進入傳送法陣。蒙恪就陪他一路坐船飄了回來。

蒙恪：“到了。”

暗紫色的沙灘像中了毒，海岸山的黑色裸岩迎麵而立。風吹過時，空穴中響起陣陣哀鳴。正中午，陽光下的海島卻展現出詭異黯淡的氣氛。

這裡沒有半點生機，半空飄著一層牛奶白濃霧，強風吹過，霧卻紋絲不動。

死寂如墳墓的地方。

同為玫瑰，季瓊瑰看到荒涼的琉德尼爾心裡打怵，而哥哥們竟然能生長在這種的地方。季瓊瑰感到驚訝。

季瓊瑰緊跟上蒙恪的步伐：“哥哥，你哪一種玫瑰？”

蒙恪邁開的長腿在空中一頓：“食龍玫瑰。”

“食龍？”季瓊瑰沒有理解“食龍”這兩個字，他的詞彙量還很匱乏。

“……是黑玫瑰。”蒙恪咳嗽一聲。

“唔。”季瓊瑰點點頭。黑玫瑰，聽起來就很神秘強大。喜陰耐寒耐旱對土壤條件無要求也很正常……吧？

季瓊瑰繼續問：“其它五個哥哥，也是黑玫瑰麼？”

“也是。”蒙恪把話頭一轉，“我們的住所在前麵，還有一段距離。”

二人先坐馬車，駛過暗紫色的沙灘和黑色冰川，馬匹肋下生出雙翅，直接飛過高聳入雲的山脈。

隨後他們改乘小型船，駛過結滿冰層的湖麵。冰塊在船開過來之前自動破碎，不斷碰撞在一起，或悠遠如鯨吟，或沉悶如擂鼓。

季瓊瑰裹著一件毛絨絨的厚披風，在船頭看破冰。

被掀起的冰層足有一米多厚。他正好奇是什麼破冰魔法，就看到冰層下，有一隻十米長的魷魚，正賣力地揮舞八隻爪子，把冰層抽成碎片。

……好吧，物理破冰。

橫跨冰湖花了半天時間，日暮時分，兩人終於看到“琉德尼爾古堡群”。

古堡群占據整個山頭。大型城堡有六、七座，高聳入雲的尖塔二十多座，占地麵積比故宮還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