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巫手指像一條黑乎乎的大蟲子，季瓊瑰攤著手掌，根本不敢碰。

“試一試，說不定，你，能，使用，這件，魔法道具。”盧恩殷勤道，“當，飾品，也好看。”

什麼樣的人會拿死人手指當飾品啊！季瓊瑰壓製住想把手指甩開的衝動，扯出一個禮貌微笑：“老師，該怎麼用？”

盧恩伸出顫巍巍的兩條胳膊：“這樣……”

他把季瓊瑰的左手食指折到掌心，然後把女巫手指按在指根的地方。

季瓊瑰的左手食指不受控製地抽動，同時女巫手指溶解成液體，滲入皮膚之中。

幾秒之後，女巫手指和季瓊瑰的手指完全融合，呈現漸變黑。指甲處黑色最濃，越靠近指根，顏色越淡。

整個過程沒有任何感覺。新的手指，和季瓊瑰原生手指一樣靈活。

“有不適感麼？”盧恩問。

季瓊瑰搖頭。

盧恩指引季瓊瑰調動魔力，聚集在指尖。

意摩菲阻攔：“燔祭女巫的食指是火屬性魔法道具，小花苞是植物。性質相斥，使用起來會很困難。你在刁難我弟弟麼？”

盧恩嘿嘿笑著：“試一試嘛，試一試。我看，手指，和玫瑰。融合很好。”

他們兩個說話間，季瓊瑰屏息凝神，聚集體內魔力。指尖劈裡啪啦冒出火花。

嘩！一聲清響，像微風吹過。

一團無比明亮的火焰燃起，瞬間照亮昏沉沉的屋子。火焰是霜白色，邊緣帶著柔霧似的淡粉。溫度則像冰塊。貼著皮膚，涼絲絲的。

季瓊瑰勾勾手指，火焰就在他的掌心躍動。

盧恩沙啞地嗬嗬笑：“我的，眼光好。教了，四百多年書。誰有天賦，一眼，就能看出。”

意摩菲也讚賞地點點頭：“很讓我驚訝呢。”

“再，試試，這個。”盧恩慢吞吞地在鬥篷裡摸索，翻出一個舊筆記本，“控製火焰，畫，這個，圖案。”

圖案很簡單，季瓊瑰看了一眼，很快就控製著火焰，變成那個圖案。

“老師，畫在哪裡？”

盧恩環顧一周，沒找到合適的材料，把自己枯瘦的胳膊伸出來：“畫我胳膊上。”

意摩菲一幅看好戲的模樣，輕笑著：“沒關係的小玫瑰，畫吧。”

季瓊瑰感覺不太對：“這怎麼行呢？老師，您是長輩……”

盧恩還是笑：“試試，試試。”

季瓊瑰隻好照做，他把火焰輕輕印在盧恩的胳膊上。

滋啦一聲，尖銳刺耳，像肉被炙烤，火焰給盧恩的胳膊留下一個焦黑的烙印。

隨後，他竟像氣球一樣，飄到天花板。

季瓊瑰徹底愣住了，就連意摩菲臉上那半永久的笑意，也在一瞬間消失。

盧恩在天花板上奮力撲騰，接連施展多道法術，一連串的能量流轟擊在他的胳膊上，法力之強，就算是鋼筋混凝土，也要被炸得稀巴爛。

終於，他筆直地墜落下來，一身老骨頭差點摔散架。

季瓊瑰第一時間上去攙扶，又拍灰又賠不是：“老師，我沒有想到會這樣，抱歉，抱歉。”

“不怨，咳咳，不怨你。”盧恩哆哆嗦嗦地站起來，“我也，沒有想，到。”

燔祭女巫的食指，是用於【附魔】的魔法道具。

所謂【附魔】，是指為一件東西加上永久的魔法屬性，比如“漂浮”“灼燒”“閃光”“攻擊力強化”等等。

不同於其他增益法術，附魔的特性在於“永久”。哪怕是極端條件下，過了成百上千年，附魔增加的魔法屬性，也隻會發生極微小變化。

特彆成功的附魔，就連附魔師自己，也不能解除。

附魔學入門容易，精通難。給桌椅板凳這樣的死物附魔，新手也可以。活體附魔，需要足夠的悟性。

剛剛盧恩給季瓊瑰看的，是漂浮符咒。他讓季瓊瑰畫在自己身上，是因為根本沒想到，小玫瑰第一次活體附魔，竟然能成功。

“四百年了。”盧恩捧著季瓊瑰的左手，“竟然還能找到這麼有天賦的學生！”

他一激動，說話都順溜好多。

季瓊瑰小聲道：“老師，您的胳膊……”

附魔效果極難被洗去。非生命體附魔，可以把東西徹底損毀。若是活體附魔，還想洗去效果，那就要碎骨扒皮，重塑肌肉。

盧恩的胳膊上，縱橫交錯幾道猙獰的傷痕，連骨頭都是歪歪扭扭的，觸目驚心。

“沒關係，會，恢複。會恢複。”盧恩迅速把胳膊縮回鬥篷裡。

接下來，他們又讓季瓊瑰在桌椅板凳上附魔。每一次都成功了。

“天賦，這是天賦。”盧恩喃喃自語。意摩菲也摸著下巴思索，說了一句“非常難得”。

季瓊瑰左看看，右看看：“老師，那我能進入春樹魔法學院麼？我聽說，有推薦函……”

自己主動開口要推薦，季瓊瑰多少有點不好意思。

盧恩一愣神，但隻有極短的一瞬間，很快答複：“對，對，有推薦函。我可以給你，寫。我還剩，一張，一張……”

他的胳膊抖得像篩糠，費力地摸出一張皺巴巴的箴言錄。

將落筆時，盧恩掛念著什麼似的，遲遲沒有書寫，而是抬起頭，問了沒頭沒尾的一句話：“愛倫，你的，靈魂石。什麼顏色？”

魔法世界，靈魂石是命門。貿然問彆人靈魂石是什麼顏色，很不禮貌。就像在地球開口問對方年薪多少。

盧恩意識到自己失禮，連忙改口：“深色，還是淺色。靈魂石？”

季瓊瑰：“淺色。”

“淺色，淺色。好。”盧恩在箴言錄上寫下“愛倫其人，第一次活體附魔成功。頗具天賦”，嘴裡還嘟囔著，“靈魂石，淺色……淺……是善良的人。”

盧恩說他會把箴言錄交給學校，開會表決後，季瓊瑰可憑借推薦函入學。

“老師，表決通過的幾率大麼？”季瓊瑰問。

盧恩：“我儘量。”

季瓊瑰敏銳地從“儘量”兩個字中察覺出一絲異樣。他沒多問，先行離開會客廳。

回蒙恪城堡的路上，他在腦中回憶在會客廳中發生的一切。

他第一次活體附魔就成功了，但那之後，無論是意摩菲還是盧恩，表現出的不是意外，也不是發現好苗子的驚喜。

他們的情緒難以言說。就好像，陷入一段久遠的回憶，然後通過季瓊瑰，看到了另一個人。

往事毫無征兆地重演，把他們拖進回憶的漩渦。那一刻不同時間的影像重疊。

換一種形容，死去的回憶忽然攻擊了他們。

“真奇怪。”季瓊瑰嘟囔著。但他很快把這件事拋之腦後。

回到臥室，他像摘戒指一樣，把女巫手指摘下來。

手指頭蜷曲又伸展，像掙紮的毛毛蟲。季瓊瑰迅速地仍在一邊。

桌麵上的《穆耶利亞之書》自動翻開。

：是否收容【燔祭女巫的手指】？

季瓊瑰一愣：“這也能收容？”

：本書收容所有亡魂，殘缺的亡魂也可以。女巫手指裡有一絲靈魂殘留。

“收容後會怎樣？”

：本書可幫助魔法道具升級。更多功能待探索。

“代價是？”

：沒有代價。本書是一本好書。

：開卷有益，書才不會害你。

“收容吧。”季瓊瑰說。道具升級倒是次要的，季瓊瑰主要不願意隨時在口袋裡揣一根死人手指。

女巫手指化作一縷黑煙，融進紙張中。新的模塊【魔法道具】出現

魔法道具名稱：燔祭女巫的手指

功能：附魔

說明：被判處火刑的女巫，赴刑前砍掉了自己的一根手指。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她是誰？她的殘魂，想傾述什麼？

：由於年代久遠，燔祭女巫的手指多處損毀。本書可幫助修複。

：修複需要消耗本書生機。

每一點生機，對季瓊瑰來說都無比珍貴。他要攢夠生機回到原世界。於是他果斷選擇不修複。

他在附魔方麵有天賦，但還沒有開始係統學習，水平一般，女巫手指足夠他使用，不修複也沒關係。

季瓊瑰繼續查看後麵的內容。

：附魔學深奧廣博，涉及咒術、陣法、動物學、植物學等多方麵知識。

：本書的水母熒光草、鋸齒奇香豆莢等植物，可做附魔原材料使用。

：溫馨提示，活體附魔需要運用到部分靈魂魔法知識。兩門學科相輔相成，都要努力學習。

季瓊瑰立刻明白，他為什麼第一次活體附魔就能成功了。

他有靈魂魔法方麵的特殊天賦，能直接看到靈魂。近期苦讀《鎖鏈書》，進展不多，但聊勝於無。

應該是靈魂魔法的基礎，讓他在附魔方麵表現出色。

季瓊瑰又想到站在盧恩和意摩菲身後那個“隱形的人”，那時他們想起了誰？為何情緒曖昧難明？他們之間又有怎樣的一段往事？

季瓊瑰沒有想很久，而是翻開《鎖鏈書》，趴在床上，繼續研讀。

*

與此同時，意摩菲的會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