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仙漫途不得一見的晚衣。
是夢吧......
所有人都在想:這一日,是夢吧。
琴聲繚繞,穆離淵好似失去了五感,什麼都看不清晰,也聽不清晰。
斬雷琴和無聲筆,江月白用元神之力凝結的神武,是這世上僅有的能讓他潰敗的兩樣兵器。
他不是打不過,而是不願再打。
三件神兵同根同源,這把慕歸劍,不該刺在師尊的心頭血上。
晚衣落在二人之間,將向後跌倒的紀硯攬在懷裡,看向對麵的穆離淵,眉眼之間全是寒冷疏離。
穆離淵收回九霄魂斷,握劍的指縫向下滲血:“師姐,你怎麼來了......”
晚衣的聲音如琴聲一般動聽,卻沒有絲毫溫度:“我來接師尊。”
師尊。
都為了師尊。
穆離淵在漫天冰雨中微微仰頭,無聲地笑起來。
今日群賢畢至堪稱名景,他的仙靈宴來了如此多為江月白而來的人,個個師出有名、個個義正言辭!所有人都可以名正言順地接走江月白,所有人都是仙風道骨的正義人士。
唯獨自己,是個十惡不赦的魔鬼。
“好......”汙雨順著濕發滑落,穆離淵收起了笑意,森冷地說,“我把他,還給你們。”
......
穆離淵提著散發殺氣的九霄魂斷,陰沉著臉色走進星邪殿的密室。
長靴踏出兩排帶血的水痕,密室大門被一腳踹開!
守在門口的魔衛們嚇了一跳,立刻顫抖著跪地:“尊、尊上......”
穆離淵看都沒有看他們一眼,徑直向最漆黑的儘頭走。
密室深處燃著一根白蠟,融化的蠟液一滴滴緩慢落下,給白衣染上花紋般的斑駁。
江月白閉眼仰靠在椅子裡,蒼白的皮膚與雪白的衣衫同色,毫無生氣。
穆離淵走近,握住扶手一把轉過了椅子!
讓人正對著自己。
江月白睜開了眼,看著穆離淵充滿恨怒的雙眸,輕聲問:“宴會要開始了麼。”
“對,要開始了。”穆離淵周身殺氣未消,語調裡儘是凶狠,“人都到齊了,就差佳肴了。”
江月白沒有多問,隻道:“留魂丹呢,拿給我吧。”
“我改主意了。”穆離淵鬆開了江月白,將他緩緩按回椅子,替他撫平衣衫褶皺,“換種死法,外麵的客人想要完整的佳肴。”
江月白還是很平靜:“你想用什麼方法。”
穆離淵傾身,雙手撐在椅子兩側扶手,九霄魂斷的劍鞘與木頭摩擦出響:“小的時候,我總是做噩夢,夢見屍山血海的戰場、夢見滿身是血的魔族,師尊說是我心神不靜,服了安神散便會好轉。”
他逼近江月白,一字一句,“我想知道,師尊以前給我吃的安神散,究竟是不是安神散。”
江月白沉默了一下,道:“為什麼問這個。”
穆離淵沉聲道:“回答我的問題。”
良久,江月白說:“不是。”
穆離淵深吸口氣,手指繃緊:“是什麼?慢性毒藥嗎?”
江月白神色微動,抬起眼,問道:“誰和你這麼說的。”
“師尊隻用回答我的問題。”穆離淵的嗓音裡有不耐和怒意,“是不是毒藥?”
江月白看著他的眼睛,停頓須臾,極淺地笑了下,輕聲道:“嗯,對,是毒藥。”
“毒藥。毒藥好啊。”穆離淵點點頭,也笑起來,“既然師尊不用劍殺我,我也不能用劍殺師尊。我也用毒藥殺,好不好?”
江月白緩緩搖了搖頭。
穆離淵第一次看到江月白對自己的懲罰做出拒絕,來了興致:“怎麼,原來師尊害怕服藥嗎。”
江月白話音依然平靜:“毒藥會擴散全身。食物沒有能吃的地方,你的宴會還怎麼開。”
穆離淵剛露出的笑容凝固在臉上。
他好像永遠沒法讓江月白真正畏懼臣服。
“那就用繩索,”穆離淵報複般地將每個字都說得可怖,“一點一點用力,一點一點感受窒息。師尊喜歡嗎。”
江月白隻淡淡說了三個字:“嗯,可以。”
穆離淵沉默。
他覺得無比挫敗。哪怕他占據過這個人每一寸,仍舊在這個人麵前感到挫敗。
“拿繩索來!”穆離淵猛然衝身後道。
立刻有魔衛戰戰兢兢跑過來,捧上了鐵盤,裡麵放滿了各式各樣的繩索——滿是倒刺的、密布彎鉤的......每一個都足夠猙獰可怖。
“放下,然後都滾出去。”穆離淵陰沉道。
魔衛們爭先恐後地逃出密室,關緊了大門。
穆離淵垂眸,在鐵盤中仔細挑選。他耐心地試了每一個繩索的韌勁和觸感,最後選了布滿尖刺的一根。
最凶利的一根。
穆離淵將繩索尖刺最多的一段拉開在江月白麵前,作勢要纏上江月白的脖頸——
可江月白依然麵無表情,仿佛根本不介意。
穆離淵動作停頓了一下。
似乎自嘲般無聲地勾了下唇角,極其細微。
而後低頭放下了這根繩索,又換了一根柔軟無刺的。
江月白微微垂下眼睫,瞧著他手裡的東西。
“聽說窒息而亡的人死前都會拚命掙紮。”穆離淵低緩地問,“師尊會嗎。”
江月白沒有回答。
閉上眼吞咽了一下喉結,繩索起伏了一下。
穆離淵的喉結也起伏了一下。
穆離淵傾身靠近。
江月白睜開了眼。
“外麵高朋滿座等著呢,”江月白淡淡道,“魔尊大人......”
“那又怎樣。”穆離淵嗓音有點啞,“我替他們先嘗嘗。”
穆離淵鬆開了繩索,緊緊抱住了江月白,把人用力擁進懷裡。
江月白的眼尾有一抹淡緋色,好似痛哭之後的泛紅。
雖然他從頭到尾都沒有流過一滴淚。
穆離淵在癲狂裡癡迷地望著這雙血絲彌漫的眼眸,微微喘氣,嘶啞地低喃著:“師尊......你真好看......”
好看。
迷人。
奪魄銷魂。
為什麼這個人偏偏是仇人。
是刻骨怨恨無法消解的仇人。
這命運也太荒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