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遠 何以見天地之闊(2 / 2)

滄瀾山上有她的小房子,有她的小花園,還有她的小馬小鴨子......

原來她受了委屈,是可以回家的!

晚衣雙眼劇痛,湧出大股大股的淚水!

她放聲大哭!

她從沒有這樣撕心裂肺地哭過。

甚至在那個人離開的夜晚,她也隻是無聲流淚,不敢聲張悲痛。

江月白放輕了嗓音:“斬雷是認過主的琴,旁人拿了也沒用......”

“不、不!”晚衣聽聞安慰卻更加痛苦,不停地搖頭,“不是的......不是的......”

為什麼。

為什麼在她終於決定放棄自己的時候,得到的卻不是放棄。

為什麼!!!

她早已爛透了。不值得這樣的溫柔。

誰也救不了她。

“我把斬雷琴換了他的精血認主!”晚衣徹底爆發,聲音如同斷裂的琴弦,“我已經毀了!我不再是晚衣了!我......”

江月白忽然皺了一下眉:“晚衣......”

晚衣的視線已經被淚水淹沒,沒有看到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忍痛神色:“你救不了我!我已經與他行過夫妻之事!我這輩子......再也忘不掉他了!”

江月白猛地咳了一聲,捂嘴的指縫滲出了血。

晚衣愣住了。

她趕忙上前,扶住了江月白:“師尊!”

她此刻才發覺自己方才失控了......

她都對師尊,說了些什麼話?!

江月白以袖掩口,另一隻手摸索向下,猛然抽出了腰間佩劍!

晚衣一怔,被風雪夜歸灼目的劍光刺到了雙眼。

隨後,她的麵色漸漸淡然,最後嘴角甚至彎起微笑。

她鬆開了扶著江月白的手,在他腳邊跪了下去。

真好。

她聲嘶力竭了這麼久,把自己撕爛開給對方看裡麵的不堪和肮臟。

終於消耗儘了師尊最後一絲憐憫。

師尊終於忍無可忍、終於要清理門戶了。

她終於可以擺脫這沉重的一切。

她雙手伏地,鄭重地叩首,拜彆師尊,而後閉上了眼。

“晚衣敬重師尊,但晚衣不配做師尊的弟子。若有下輩子,晚衣定會報答師尊恩情。”她默默想著。

風雪夜歸很快的。

很快,她就不必再痛苦地活著。

可劍鋒沒有劃過她的脖頸。

江月白的劍斬開了結界,暖色的日光淺淺照進樹林。

“傻孩子。”他說。

晚衣緩緩睜開眼。

千裡鶯啼綠映紅,草長花飛早陽融。

風也是暖的。

原來春天不止有獨自流淚的春夜。

這裡的鮮花不比遇見那個人時的春花差。

隻是自己從沒看過。

江月白揮劍,斬落了一片綠葉,接在手裡。

他已經擦了嘴角的血,轉過身,用劍尖指向天空——

鴻雁飛過,碧藍無垠。

晚衣順著風雪夜歸仰頭。

晴空萬裡,幾片極淡的雲隨風飄成自在的模樣。

好美。

江月白遞給她那片葉子:“隔著它看。”

晚衣呆呆接過葉子,放在眼前。

天空消失了,什麼都沒有了。

隻剩一片黑暗。

“天空與葉,誰更遼闊。”江月白問她。

“當然是天。”晚衣拿開了葉子,放在手心,小小的一片。

“天雖大,遮不住你的眼。”江月白收回了風雪夜歸,“葉子咫尺方寸,卻將你罩入無邊黑暗。”

晚衣似懂非懂。

“過往種種皆如此葉,不足掛齒,卻讓你深陷泥潭,怨恨纏身。”江月白嗓音輕緩,“一葉障目,何以見天地之闊?”

晚衣在春風裡怔然。

不足......掛齒?

她隻是被不足掛齒的小事絆住了嗎。

那些刻骨銘心的情愛和背叛、那些比生死更重要的清名與聲譽、那些被世俗厭惡唾棄的恥辱經曆......

原來皆是一片不足掛齒的樹葉嗎。

她還有......海闊天空的人生嗎?

......

秦嫣在山洞口借著清晨第一抹初陽搗鼓藥爐,忽聽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她抬起頭,見到來人的臉色,吃了一驚。

“江月白!”秦嫣站起來擋在江月白前麵,用密語講,“我給你的東西可不是靈丹妙藥!你這麼耗費靈力會撐不......”

“我知道。”江月白竟直接出聲回答了她。

秦嫣一愣。

遠處,蘇漾和雲樺正在繪製天機淵內的路線圖,皆聞聲抬頭,蘇漾喊道:“江月白?你小子跑哪裡去了?不會是和哪家的仙子幽會去了吧?”

江月白沒理這句胡話,徑直走到兩人身前,沉聲道:“舒棠,你跟我出來一下。”

雲樺見狀不對,動作一頓,立刻放下紙筆站起身,跟上了江月白。

“不是,我沒招惹他啊......為什麼給我臭臉看?”蘇漾不解地望著兩人的背影,用筆杆撓了頭,“哎,他們去乾什麼啊?為啥不叫我?”

“因為你傻。”秦嫣沒好氣,大力戳著藥粉,“什麼忙都幫不上。”

“嘿,你也拿我撒氣是不?”蘇漾不樂意了,摔了手裡的筆,“咱們倆今天好好掰扯掰扯!我怎麼幫不上忙?我那天有沒有幫你......”

“那你繼續幫啊,”秦嫣捅得藥罐“砰砰”響,抬眼歪著腦袋看他,“幫我打個野豬回來烤烤,成不成?”

“不用了吧。”蘇漾重新撿回了筆,冷笑道,“直接點火烤你自己,異曲同工。”

天才剛亮,山風凜冽,山洞周圍草木搖曳。

雲樺跟著江月白來到了山洞外,問道:“又出什麼事了麼。”

江月白道:“我閉關後兩次仙門武宴都是你主持的,有沒有見過用七弦琴的男修?”

“七弦琴......”雲樺沒料到是這個問題,蹙眉回想了片刻,“好像是有,但我還要回去翻看留影壁才能確定,畢竟來赴會的音修太多......”

“現在。”江月白打斷了雲樺,嗓音冷得可怕,“發傳音給承安,讓他現在查留影壁,把用過七弦琴的男修全部找出來。”

“現在?”雲樺愣了愣,見江月白臉色不對,試探問道,“雪歸,你要找誰。”

春風寒意未消,吹得白袍翻動。江月白握劍的手骨節分明,風雪夜歸有隱隱雪霧冷氣。

雲樺從沒見過這樣的江月白,驚道:“你要殺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