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 章 秋風起,是誰在歎息(1 / 2)

明赫一時震驚不已,他當初聽人說胡亥年紀小犯錯在所難免,還特意跑去翻了史書——胡亥篡位登基時二十一歲,也就是本該出生於公元前230年!

他暗想道,“為什麼胡亥現在竟會提前出生幾年?難道因為我的到來會擾亂原本的曆史軌跡?如果真是這樣,幫始皇大大改革生產力的速度必須得加快進行了,以免夜長夢多又出現未知的變數…”

嬴政邊疾走邊想,“寡人竟不知胡亥是提前出生之人…那原本的曆史軌跡又是何樣?大秦一統六國後,這天下再無諸侯之亂,該能安寧數百年乃至上千年罷…”

這時,那被稱作胡亥的小孩笑嘻嘻拍開扶蘇的手,又立馬抓著他的衣袖撒嬌道,“阿兄,你做甚要生氣嘛?我隻是喜歡這個新阿弟一時不小心刮到他的,絕非有意哦。”

扶蘇看了一眼殿中滿堂朝臣,強忍著怒氣不再搭理他,心頭到底憋著一口氣,低頭吹著明赫的傷口,小胸脯氣得起伏個不停。

一旁的將閭見胡亥又開始這般不要臉,連個小嬰兒都要欺負,嗖地起身邁步想出去揍他,被其弟公子壯眼疾手快緊緊抓住衣襟,壓低聲音聲音苦苦勸道,“阿兄你不要衝動啊,今日可是在宴席之上,父王見你胡鬨定會生氣的,到時你若被父王罰站,阿母又會哭了..”

將閭聞言,雖擔憂伸長脖子看向扶蘇懷中的明赫,到底還是重新坐下了,悶聲道,“遲早有一天,我會狠狠教訓胡亥那壞東西的。”

旁邊的公子壯為他遞來一塊炙過的魚肉,悄悄道,“二兄消消氣,父王是不會允許我們兄弟打架的。那小子一貫喜歡欺負姊妹,總扯她們頭發,待人告到父王麵前,他又作出可憐模樣哭哭啼啼,說自己未做半點壞事,都是彆人見父王寵愛他故意冤枉他的,向來狡詐得很..加之他年歲小,就算被人瞧個正著,總不過是罰站罰跪罷了,想來也長不了記性,還是彆去招惹他了。”

將閭夾起魚肉扔進嘴裡,嚼得咬牙切齒,“且等著吧,總有一日,我會幫陰嫚和小九他們報仇的!”

挨著公子壯的公子高隱約聽到幾句,沒出聲,隻暗暗學著大人歎了一口氣,胡亥的阿母離夫人仗著有太後庇護,加之父王日夜操勞國事,無暇分管後宮之事,胡亥自然被她們慣得愈發膽大妄為了。

嬴政大步走來接過扶蘇手中的明赫,見他雪白小臉上赫然有兩道抓痕,正在冒著細碎的血珠,頓時心中一沉。

他瞥了一眼還在笑嘻嘻的胡亥,邊吩咐宮人跑去傳醫士,邊輕輕為癟著小嘴的明赫吹著傷口,聲音不自覺更柔和了幾分,“我們小明赫受苦了,放心,父王會為你討回公道。”

說著目光沉沉看向慌張上前抱起胡亥的奶姆,對方噗通跪在地上,“王上恕罪,王上恕罪!是奴沒看住八公子..”

胡亥邊掙紮邊朝嬴政伸出一隻手,“兒臣隻是也想要父王抱抱!”

明赫一聽,急忙抬頭吧唧親了嬴政的下巴一口,然後緊緊摟住他的脖子,扭頭挑釁地看向胡亥,你想屁吃!

嬴政下意識扶好明赫的脖子,看也沒看胡亥,冷聲道,“蒙恬,給衛尉吩咐下去,往後宮中一切宴會胡亥均不得參加。來人,立刻將他送回去,以竹棍笞手心二十下。”

胡亥立刻鬼哭狼嚎起來,“父王饒了我吧,我真不是故意的,是他賴我...”

殿外迅速湧入幾名已卸下配劍的衛尉,在胡亥的踢打哀嚎聲中,將他“請”了出去。

這突如其來的這一幕,也引得群臣紛紛看了過來,韓非見秦王無暇搭理自己,倒也識趣坐了下來。

他暗暗腹誹道,怪不得秦國曆來被列國視為蠻夷之國。昔年被各國客卿視為明君的秦穆公,竟在臨死前要求他極其看重的仲行、奄息等三位賢能大臣殉葬。而今日這秦國君臣與外使相聚的筵席之上,秦王政竟安排小兒上桌,世間豈有君王會允稚子陪餐?簡直聞所未聞…

不過話雖如此,他的身體卻很誠實地朝扶蘇那邊看去,誰不喜歡看熱鬨呢?可惜隨著胡亥的離開,這場鬨劇很快平息下來。

夏無且提著藥袋急匆匆趕來為明赫上好藥後,嬴政抱著明赫回到座上,麵不改色一派磊落道,“寡人教子無方,倒讓韓子見笑了。”

韓非雖不喜無教養的熊孩童,但麵上還是真誠拱手道,“不過是稚子天真頑皮罷了,秦王不必介懷。”

明赫聽見這話,心頭十分不高興,這種話他前世在網上時常看到,每回都要跟對方大戰三百個來回!

他迅速把剛才被打斷的思路續上,憤憤不平道,“胡亥天真頑皮?倒跟後世某些人誇他天真爛漫有異曲同工之處!忠於君父之命自刎的扶蘇被罵作愚昧的傻子,殺光兄弟姐妹的胡亥被捧成天真無邪的稚子,真夠魔幻的!”

嬴政驟然聽聞晴天霹靂,登時心中大慟不已!

扶蘇死於君父之命,所有兒女被胡亥儘數殺光?彼蒼者天,殲我良人!

他仿佛用儘平生所有自製力才保持住鎮定,深深吸了一口氣,內心悲愴萬分。

曆代雄主老年昏聵者不勝枚舉,遠有春秋霸主齊桓公,近有趙國英主武靈王,一世英明毀於旦夕。

難道自己來日也會步此後塵,為扶持胡亥那孽畜,親自為他除去扶蘇這絆腳石,而胡亥一旦如願以償,便露出凶殘本性殺儘手足兄妹?

他輕扶明赫後背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起來,寡人究竟會老糊塗到什麼地步才會如此荒唐?絕不可能!

想到這裡,他的眼睛漸漸銳利起來,他堅信自己絕不會傷害任何一個兒女,更遑論親自下詔逼死扶蘇!

除非,那時自己神誌早已徹底顛倒不清。那麼,究竟是如殷商帝辛那般被金器之毒浸壞了腦子,還是被方士所製丹藥所害?

此時九歲的扶蘇聽著聽著也眼圈紅了起來,他忍著心頭的悲傷和恐慌,悄悄朝父王那邊看去,心中天人交戰,“原來昌平君所言不差,父王確實不喜阿母是楚國人,所以他並不希望我當太子..不,明赫阿弟明明說過父王很愛很愛我,他絕不會下令殺我的..”

一時又想到弟弟妹妹全被胡亥殺了,愈發悲從中來,身體哽咽著顫抖起來,旁邊的將閭察覺到兄長的不對勁,忙放下筷箸,順著扶蘇的目光看向嬴政,轉頭摸著腦袋狐疑道,“阿兄這是怎的了?你不會也想跟小九搶父王吧?咦,你不是這種人呀.”

扶蘇轉頭看向身旁的幾位兄弟,想起宮中那些可愛的姊妹,漸漸憤懣起來,最後,他們都要跟自己一起做刀下亡魂的!這,難道也是父王默許的嗎?不..

淚眼朦朧中,他伸手朝衣襟摸去,摸索一番什麼也沒有,心情更低落了,會日日為他放好手絹的阿母走了,世間再也不會有人關心他了,連父王都想殺了他..

將閭忙掏出自家阿母為他準備的絲質手絹,塞給扶蘇,“給你擦淚,新嶄嶄的,我一回都沒用過哦。”

說著,他又壓低聲音,小大人一樣勸解道,“阿兄,我們可是最懂事的大孩子喲,你千萬彆跟胡亥學,跟小九那麼小的奶娃娃搶父王,好丟人的喲。”

扶蘇擦了擦眼淚,汲著鼻子道,“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幼稚,我隻是..有些想我阿母了。”

那麼可愛的厲害的小明赫,他自己都想多抱抱呢。

兩兄弟竊竊私語的時候,李斯也如遭雷劈一般愣坐席上,大腦急速運行著。

他的第一反應是,此事有詐!

王上對扶蘇公子的深厚感情,他再清楚不過。

時人本就重視嫡長子,更何況是陪伴自己走過微時的嫡長子。就拿他自己來說,當年在家鄉上蔡當低微小吏之時,時不時要受幾回長官的窩囊氣,每每能為他撫平心中憤懣不平重歸寧靜的,是傍晚回家之時,稚子由兒咿咿呀呀朝他撲來的親熱與童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