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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頭西斜,餘暉散落在酒盅內,波光粼粼碎成一片。
蕭屹川持起酒杯,不知怎的,杯中的波光讓他想起慕玉嬋的眼睛,家宴那日,她喝了果子酒,眸子裡也是那樣亮晶晶、水泅泅的。
蕭屹川的拇指摩挲過杯沿,抬手將杯中酒飲儘。
正獨自喝著酒,一陣盈香撲鼻,身邊款款坐下一個女子。女子手中托著酒壺,眼波流轉。
蕭屹川眉峰皺起,唐臨安紅顏知己頗多,他第一反應,對方是來找唐臨安的。
他拉開距離,不曾想這女子反而往前湊了湊,聘婷道:“蕭將軍,您不記得我了?”
忽被提及了姓氏,蕭屹川警惕起來,一雙眼睛冷得不能再冷。
芍藥被這眼神嚇到,也不敢再貿然靠近了:“我幼時見過將軍一麵的,我叔母正是您的姑母,將軍可還有什麼印象?”
“你都說是幼時了,我怎還會記得。”不經思索的起身,蕭屹川要挪位置,他將酒杯置於桌上,發出一聲清脆的“哢噠”聲,再多一句話都不言語。
芍藥淡笑:“不記得了也無妨,既然碰見,將軍同芍藥喝一杯再走吧。”
說話的同時,她提起酒壺,身子一歪,一個“不小心”杯中物儘數灑在蕭屹川的大氅上。
芍藥立刻拿起帕子,對著大氅擦拭,眼眶微紅地道:“將軍恕罪,芍藥不小心弄濕了將軍的大氅,不若將軍將大氅留下,改日我洗乾淨了,雙手奉還給將軍?”
芍藥知道,她的手段並不高明。不過男人,也多會借坡下驢,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以此留下個日後關照的契機。
隻是她想不通,麵前的男人滴水不進,毫不留情地把大氅從她手中抽回去了。
蕭屹川:“不必。”
芍藥並沒有多傾心於蕭屹川,可她自詡姿容了得,往常勾勾手指也有大把的郎君追隨,今日被人這樣下了麵子,耳根子都臊紅了。
這時,唐臨安回來了,就看見眼前一幕。
“這位是?”唐臨安問。
方才還清醒的蕭屹川抬手抵住了額頭,搖搖晃晃地撲倒在他的身上。
唐臨安被突如其來的重量壓得悶哼一聲,奇道:“你怎麼了?”
“喝多了,頭暈得厲害,叫我夫人過來接我。”
“何必叫你夫人,我……”
話音未落,蕭屹川飛過來一記眼刀。唐臨安是情場上花葉不沾身的浪子,這下什麼都明白了。
吩咐一同過來的鐵牛:“鐵牛,還發什麼愣,你家將軍醉了。”
發愣的鐵牛回過神,一溜煙兒衝的出酒樓回府搬救兵。
閒來無事,慕玉嬋早早就沐浴更衣了。
這會兒正在靠在玫瑰椅上看書,就見鐵牛火急火燎地跑回府,說什麼將軍醉了,要夫人過去接他的話。
慕玉嬋不想親自去,打算打發了鐵牛,派輛馬車過去接人,剛吩咐下去,忽而意識到了什麼。
素聞蕭將軍酒量好,輕易不會醉,眼下指明要她去接,想必是另有原因。
想到上次蕭屹川在家宴上為她解圍,慕玉嬋打算賣他個人情。
“等等,我去,備車吧。”
長樂酒樓距將軍府不到半刻鐘的路程,踏著夜色,馬車很快停在了長樂酒樓的門口。
夜已微涼,她才沐浴不久,頭發還未乾透,仙露抬手將雪白大氅後的帽兜給自家公主帶上,仔細公主受涼。
“夫人,您小心些。”
鐵牛搬來馬凳,慕玉嬋裹了裹身上的白氅,伸出一隻腳,輕輕踩過去:“將軍在二樓?”
“是,”鐵牛汗顏道,“我們將軍的酒量挺好的,平日裡喝的是今日的兩三倍都不成問題,也不知道是怎麼了,莫名其妙就醉了。”
“先上樓吧。”
慕玉嬋一邊問話一邊往樓上去,長樂酒樓正是喧囂的時候。食客們聚在一起談天說地,好不熱鬨。
直到慕玉嬋甫一上來,酒樓裡閒聊的聲音似乎都變小了,食客們無不悄悄往慕玉嬋這兒瞥。
一輪華月,自雲中升起。
慕玉嬋未施粉黛,卻依舊奪目。宛如精美瓷器一般包裹在雪白的大氅中,一點瑕疵也無。
許是上樓累了,她素手輕輕撫著胸口,這份病弱,倒更有幾分彆致的味道,柔弱又不可輕視的矜貴。
慕玉嬋早就習慣彆人這樣的眼光,她坦然自若地在人群中搜尋著那個熟悉的身影。
微風撩起他的長發,燈火闌珊處,蕭屹川醉醺醺地靠二樓的圍欄上,目色沉沉地看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