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瘋子倒是惜命怕死。”
“誰不想苟活?”青年眉心微蹙,抬刀扇擋臉,“不過那位是太瘋魔......唉,想到一會兒又要見到他,真是要人生厭,見他哪次不是跨一次鬼門關。”
車內一默。
邱綠莫名咽了下口水。
不知怎麼的,她感覺到了他們二人之間,環繞著一種情緒。
自來到此世間,若他人情緒濃重,她就可以感覺得出來。
這兩個人如今的情緒。
是害怕。
“上次送過去的舞姬,聽說被他剖了肚子,腸子掛在房梁上風乾了一個多月,現在估計還沒撤下去呢。”阿殷麵色有些蒼白說。
邱綠:......
“半月前公子晉送去一個碧眼少年,據聞雖是男兒身,但生的傾國傾城,被他砍了腦袋血流了滿地。”青年十分可惜的說。
“這算什麼?他有一次還一點點拿著刀子把一蘇州名妓的全身皮劃爛,隻因為那名妓叫阿紅。”
“他真是很喜歡這樣折磨人,定是年紀還小不知美人的珍貴,想想都令我心疼,聽探子說之前還......”
邱綠聽著這二人你一言我一句,她牙關顫顫,恨不得上去咬死他們。
叫阿紅的全身皮都被劃爛。
叫小枝的眼珠子被樹枝捅。
叫小石的被石頭砸死。
蒼天啊,她叫邱綠,她要怎麼死啊?
聽著這血腥故事一般的殘酷現實,馬車越來越慢,直到停下。
邱綠跟著下馬車,有帶刀侍衛跪在地上充當踩凳,他二人踩得自在非常,邱綠蹦下去,抬頭,便望見漆黑夜天裡,不遠處坐落的層層山巒。
這大到望不見左右兩側儘頭的大宅子,白壁金瓦,似天上仙宮,上頭掛金牌匾,寫金雲台三字,窮奢極侈,與邱綠待了半月的奴隸街坊似兩個世界。
阿殷帶著其他幾個乾淨奴隨過來,往邱綠臉上丟了塊帕子。
“擦擦你的臉,”這帕子上還有小刺繡,阿殷高束的馬尾辮墜著幾個小鈴鐺,走起路來發出叮叮當當的細碎聲響,“彆臟的丟人現眼,要那位直接將你丟出去。”
邱綠沒和他一般見識,她穿越之前二十歲,阿殷一看就是個叛逆期小孩,她不跟小孩一般見識。
哼……
跟著一眾奴隨,敲響了金雲台的門,青年說明來意,便許他們一行人進去了。
邱綠抬頭,金雲台因修建過大過寬,反倒有些低矮,數不清的殿門都拉著竹簾,金雲台內一片漆黑,一盞燈籠都沒掛,才顯得主殿竹簾後頭,遊遊走走的那盞明火極為醒目。
邱綠好像看到了一抹暗紅色衣擺,提著盞燈籠,在竹簾後的殿內翻來覆去的走,時不時有什麼瓷器破碎般的細碎聲自裡頭傳來。
隻進來這片晌。
邱綠就覺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氣了。
阿殷喉嚨發緊,對旁邊金雲台的奴隨沒話找話,“殿下未睡?”
奴隨從方才開始就用手遮著頭,這會兒才勉強可見,他臉側落出幾道血痕,想搖頭,又疼的厲害,吸氣不停,“回貴人的話,未有的。”
“在裡頭做什麼呢?”方才通報的喊青年為楊公子,他擦著額頭上的虛汗問。
奴隨不吭聲了,因為裡頭細碎的聲響冷不丁一停。
楊公子與阿殷帶著邱綠等幾個奴隨跪在地上,邱綠才反應過來,旁側那幾個漂亮乾淨的奴隨們也是此次的‘禮物’。
“殿下,夜深前來叨擾,近日聽聞殿下身側無幾個可用奴隨,阿蕎自作主張,帶了八個能乾耐苦的奴隨過來供殿下差使。”
裡頭忽的一靜,過了片刻,“砰”的一聲巨響傳來,像是什麼瓷器碎了一地,碎片嘩啦啦從竹簾裡頭砸出來,摔了老遠。
楊公子跟阿殷不吭聲了。
邱綠幾乎被周圍一種濃濃的恐懼情緒所籠罩。
但隱隱的,她感覺到一點東西。
像是憤怒,說不太清,起伏且複雜,極為濃烈,這點異樣,要她下意識抬頭望了眼對麵的竹簾,又極快的與眾人一般垂頭不言不語。
“多謝阿蕎,”
裡頭,傳來靜靜一道聲音,深夜之間,陰陰柔柔的調子泛著股森寒,直往人心底裡鑽,
“你跟阿殷,總是一直記得我。”
“阿蕎不敢,”楊蕎說話的語調很親密,一口一句自己的小名,隻是聲音有些止不住的泛顫,“記得殿下是應該的啊。”
又是一段停頓。
“嗬嗬嗬......”
竹簾後頭的人像是才聽見,發出意味不明的輕笑聲,聲音卻半分笑意也沒有,
“是呢。”
竹簾線繩被一隻慘白的手冷不丁往下用力一扯,拉了起來。
眾人將頭磕的更低。
從進金雲台開始,邱綠就聞到一股極為濃烈的花香,竹簾一拉上去,那股濃烈的花香當即散了出來。
像是熏香,熏得極濃,濃到讓人覺得不舒服的地步,像步入一座虛假的臘梅花林,被這香味緊緊纏裹,壓抑到喘不上氣。
邱綠本就頭暈腦脹,聞這濃烈香味,不免皺眉。
她聽到有人走過來,走的很慢,而且一隻腳像是有些不穩,停在她們麵前的卻有兩個人,一人穿布鞋披白袍,另一個膚色慘白,提著金雲台內唯一的燈籠,枯瘦蒼白的腳下踩著木屐,有濕黏黏的血從他踩著的鞋底黏下來,順著木屐不斷往下滴落。
“抬起頭來。”
楊蕎、阿殷和什麼都沒想的邱綠抬起了頭。
邱綠:......
邱綠身子微僵,瞥見旁邊那七個依舊跪地不動的腦袋。
不是。
也沒人告訴她抬頭是隻讓楊蕎和阿殷抬頭啊!
楊蕎跟阿殷的目光朝她瞥過,尤其阿殷,邱綠感知到他身上凝聚出一團極為幸災樂禍的情緒。
邱綠壓著心裡的怒火與不明的懼怕,雙手攥著衣擺,一點點顫顫抬起眼。
正巧對上對方正一動不動凝視著她的眼珠。
隻這一眼,邱綠被嚇了一跳,瘮出滿身雞皮疙瘩。
人美到一定程度就會顯得嚇人。
尤其此人,在天黑之夜裡鬆鬆垮垮穿著一身暗紅色的錦袍,一頭齊小腿的黑發未束,就這麼垂落在肩頭,慘白的一張臉無一絲表情,唇卻紅,眼濃黑,像是誌怪小說裡才會出來的,那種極為瘮人的山野精怪修出的美豔人形。
他纖細蒼白的兩手,一隻提著宮燈,一隻扯著垂墜的墨發,扯得頭都往一片偏著,卻像是不知痛,用力扯著頭發,眼珠一動不動的盯著邱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