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連笑說:“免了,我又不缺字畫,如今便是王右軍的字擺在我麵前,隻怕我也看不上了。”
“怎麼?難道賈公子欲做金石藏家了?”雨村暗忖,這些紈絝子弟,好奇尚異,最是沒定性。
“嗐,我是看中了個女孩子。”王連將胳膊肘支在桌上,傾身對賈雨村說:“之前我說我看上了甄家的丫鬟嬌杏,在姑蘇百尋不見。可巧我在林府裡見到了她的故人!”
王連賣了個關子,又搓了搓手,口中嘖嘖,道:“你猜怎麼著,林府的陪讀丫鬟竟然就是當年被拐走的甄英蓮。她眉心有個胭脂痣,我度其容貌,將來姿色絕對在嬌杏之上,所以就想趁早弄上手,奈何姑父管得嚴,我不大好下手。若我助閣下謀了這肥缺,還請將來給我表妹授課時,把那丫鬟打發出來,供我消遣消遣。”
鄧木躲在屋外,聽王連這齷齪的聲口,活脫是壞了十倍的薛蟠,汙穢紈絝就這模樣沒跑了。
英蓮怯懦地小聲問:“璉二爺說的是假的吧。”
“哄人的。”鄧木一把捂住英蓮的耳朵,後悔沒早點這樣做。
賈雨村少見賈璉這樣無恥的人,不由說:“這樣不好吧。”
王連見他假仁假義地拒絕,將眉頭一皺,獰笑道:“既然老本家不願成人之美,那還請你另謀高就了。”
“這……”賈雨村心下猶豫不決,既想討得這西席之職,又怕賈公子從中作梗,讓他竹籃打水一場空。
“進士老爺稍坐,我先告辭了。”王連甩袖出門,獨留賈雨村在屋內彷徨。
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英蓮才端著茶,邁進了書房。
“您請喝茶。”英蓮將茶盅遞過去,卻在賈雨村正要接過來的時候,將茶盅打翻在地。
“老爺恕罪,恕罪。”驚慌失措的聲音響起。
賈雨村受了一驚,猛然抬頭,見到了甄家的小姐甄英蓮。
此時她一身布裙,容貌姣好,不過十餘歲的模樣,初現姿色,眉心一顆米粒大的胭脂痣倒還是舊時模樣。
英蓮蹲在地上撿碎瓷,哭道:“老爺得罪了,我打碎了茶盅,璉二爺要揭了我的皮打我,還求老爺擔待些,替我瞞下此事。”
賈雨村被她的哭聲,攪得越發心煩氣躁。說自己失手掉了茶盅事小,如果賈璉在林如海麵前再說自己冒失無禮,那就隻能提腳走人了。
“明明是你這賤婢打爛了茶盅,還扯謊賴上我!”賈雨村不由分說地將她轟了出去。
鄧木見英蓮出來,忙將她帶回了屋中。英蓮受了莫大的委屈,不禁大哭道:“我爹既是他的恩人,他竟如此待我。可憐我爹娘受他蒙騙,還以為他是個靠得住的人。”
又過了片刻,賈雨村在屋中等得心焦,終於見到賈璉晃晃悠悠又回來了。忙迎上去說:“賢弟所圖之便,我替你遮瞞便是,倘若瞞不過,也非我之過。還請你在林公麵前替我美言兩句。愚兄感激不儘。”
王連望著他笑容越來越盛,這狐狸尾巴這麼快就露出來了。
但想著寧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他忍住想打他兩耳光的衝動,笑眯眯地說:“我姑父今日有事,不便接待。我必將你的好處,跟他細說。你就隻管靜候佳音罷。”
雖然沒得到確切的消息,賈雨村難免有些忐忑,又尋思自己給賈璉謀了這麼大的好處,他沒有理由食言。便拱手道謝,告辭出來。
終於趕走了賈雨村,王連樂顛顛去找鄧木討表揚,卻見歇山半月亭上,賈珠正與林如海說話。
“珠兒學問紮實,文章精彩,來年二月必中秀才。”林如海拈須笑道。
賈珠拱手道:“多虧了姑父悉心教導,我的功課才益發精進。”
林如海拍著他的肩說:“你比璉兒踏實,他隻顧著玩樂,心思全不在學問上。我素知你父親謙恭厚道,酷愛讀書,舉業上的事你隻管問我。”
“好。”賈珠點了點頭。
賈珠辭彆林如海,正與賈璉對麵而行,不由笑道:“二哥哥,又去找鴛鴦姐嗎?”
“我找她做什麼!”王連死不承認,回頭一想,自己還真是天天圍著鄧木轉,一點兒自尊心都不顧了。
賈珠笑道:“那我去找她了。”說完,輕快地從賈璉身邊擦肩而過。
王連又不服氣,憑什麼讓他去獻殷勤,忙叫住他說:“她是老太太的人,你可彆對她毛手毛腳,那是大不敬。”
“等我中了秀才,我便向老太太討她做房裡人,往後想對她做什麼,就做什麼。”賈珠回頭笑道。
“你!”王連氣得要死,指著他的手指都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