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木苦於不能出府,隻能先看看金文翔寫的賬本,如何將那些廢物再回爐重造,二次利用,還需要進一步細化方案。她將老太太給的賞銀,又撥了五十兩給金文翔,囑咐哥哥繼續收斂廢品。
夜裡,王連那廝又翻牆穿窗進來,死氣白賴地就是不肯走,非要鄧木給個說法。
而鄧木正在桌前,起草修建下水道的資金預算,光鑄造水泥管道,所需的粘土和石灰石就要花費巨額資金,問題是如今的世界還沒有建成製造水泥灰的窯廠,還得從開窯做起。
這個項目比廢品回收,二次利用的難度更大。
“木木,地球都自轉八十圈了,你到底想不想和我好?”王連一手撐在桌邊,一手搭在她的肩上,現出一臉急切的神情。
鄧木一旦想正經事,就容易廢寢忘食,不知今夕何夕,可以說接近心流狀態,這時候王連對她說的話,她其實過耳未過心。
“你又這樣入了迷!那水泥管子比我還好看嗎?”王連焦急與無奈之餘,又有些心疼她。
來到這個世界,她想要實現自己的理想,是那樣的艱難。他的目光不由從鄧木身上,轉到了桌上的圖紙和預算表上。
她自製了石墨鉛筆,用廢紙層層包裹著用,也不知她何時搗鼓出了圓規和曲尺。右手邊還擺著《海島算經》、《天工開物》、《窯爐圖鑒》等書。左手邊是一遝厚厚的稿紙。腳底下的簸箕裡也裝滿了廢氣的紙團。
王連拿起紙上的演算數據看了看,又翻了翻《窯爐圖鑒》,對鄧木說:“你答應我,我就去給你開這個水泥窯,造下水管。”
“好。”鄧木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的?”王連懷疑她並不知道自己答應了什麼。
鄧木停下手裡的筆,極認真地說:“你要能幫我找到合適的管材,我就和你好。”
王連的心花在這一刻噴薄怒放,雖然這愛情的附加條件有些不同尋常,但沒所謂,邀功請賞總比強取豪奪要來得光明正大。
沒過多久,王連果然就以去莊子上遊獵為名出門了,一走十數天還沒有回音。
平日鄧木老嫌王連夜探香閨不正經,攪擾得她無心做事,可眼下他不在了,寂寞與無聊又開始侵蝕她的思緒。陪在老太太身邊的時候,總是不自覺地往屋外看,企盼王連歡快的腳步快點到來。
五月的梅雨在風中潑灑著,水氣彌漫,天昏地暗。雨水浸濕了花園的鵝暖石路,滲透到泥濘之中,泛起帶黴味的潮氣。
鄧木望著仆婦們舉著油紙傘,踩著木屐子,在雨水中來來往往,個個麵容麻木,與灰白的天空一個顏色。
她喜歡陽光明媚的日子,最厭惡迷蒙晦暗的雨季。她的父母就是在一個雨潤煙濃的早晨,雙雙打著傘出去,就再也沒有回來了。
沒過兩天,債主劉彪帶著人闖進了門,搬走了所有的家電家具,連個床腿都沒給她留下。
那時她才知道,他們夫妻兩個被人騙去作經濟擔保,又向高利貸借款還債,結果越還越多,不過兩年就累積到了一百萬。一個農村家庭,年收入不過七萬元。一百萬對一個窮學生而言是天文數字,更是壓彎了脊梁的負擔。
雨是鄧木一生噩夢的開始,是她心頭的揮之不去的恐怖陰霾。雖然她早已經還清了債務,可這一場望不到頭的這瓢潑豪雨,讓她的心砰砰直跳,隱隱有些不安。
賴大戴著雨苙,披著刺蝟樣的蓑衣,跳腳來到了賈母屋前。隻見他摘下了雨苙,在屋簷外甩了甩積在上麵的雨水,便跪在門檻外說:“老太太,雨水淹進了門檻,西邊的院子都泡了水,壞了不少木頭家具。”
“唉,隻有等雨停了,再將東西搬出來曬一曬,補補漆罷了。”賈母歎息道,這宅子她住了四十年,最近幾年,每逢到了五六月份都會經遭這麼幾回,已經見怪不怪了。
鄧木覺得這時候對賈母說興修下水道的事,她一定能聽得進去,於是開口道:“老太太,這水漬淹纏在屋裡不是好事,一來蚊蠅滋生,人多染病。二來臭水腐物,白糟蹋了不少好東西。不如等雨季過了,再叫人挖明渠,清淤泥,最好是在地下埋管子,將水排到外頭大河裡去。”
老太太笑道:“我的兒你都十八了,說話還怎麼異想天開,在地下埋管子,人一踩不就塌了,快彆說這些笑話,省得叫人笑掉大牙。”
“老太太……”鄧木知道不能輕易勸服彆人接受新鮮事物,隻得按捺著,不再說話。
賈母拉著她的手說:“我的兒,你明天就十八歲了,按理也該讓你出閣了,你有什麼打算沒有。”
鄧木還是第一次聽說明天是鴛鴦的生日,聽到老太太又起意張羅自己的親事,感到十分驚訝和突然,忙說:“我隻跟著老太太,哪也不去。”
“也好,我不會委屈你的,好孩子。”賈母看了看外頭迷蒙的雨幕,嘴角蕩漾著微笑,法令紋也變得越發深了。
“我出錢給你擺幾桌酒,慶賀慶賀。璉兒這些天不在,他的屋子是空的。就借他的地方開席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