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木許久沒過生日了,自己的生日在冬天,而鴛鴦的生日在夏天,隔了半年之久。也不知老太太花了多少錢,竟下賜了八個上等席麵。
“老太太的恩典也太盛了,是要我請全府的丫頭來吃酒嗎?”鄧木有些無措地看著賈母。
賈母笑道:“你娘老子、哥哥我都接來了。客人我請,你隻管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坐著吃酒便是。”
“老太太,您待我真好,我受之有愧。”鄧木忽然傷感起來。
從賈母身上她感受到了親情和偏愛,這是她從小就缺失的東西。
在這個世界裡,她雖然身為家奴,但並沒有受到薄待。她能在這裡安然度日,吃穿用度跟小姐差不多,全靠老太太的庇護和寵愛,如何不讓她感激涕零。她的心安在這裡,把賈府當成了自己家。
到了晚上大雨初歇,賈璉的新屋子依舊掛上了皓月軒的匾額,四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
鄧木又被琥珀、鸚哥幾個拉著,換了一身大紅緙絲對襟襦裙,塗了厚厚的脂粉,又梳了一個牡丹頭,什麼鳳釵、點翠、玉釧不要錢似的,全往她頭上招呼,簡直把她當新嫁娘裝扮起來了。
賈母親自攜了鴛鴦的手,坐上了主席,也不用丫鬟布菜,自己提筷就吃,還熱情地招呼大家說:“都吃吧,我給鴛鴦辦酒,你們大沾光兒,吃好了可得排著隊給她敬酒。”
鄧木本來極規矩地坐著,見老太太今夜打算與民同樂,態度平易近人,也不禁放下戒心,高興了一回。
她一眼掃過席間的賓客,除了有各屋裡的大丫鬟,還有幾個梳了婦人頭的年輕小媳婦子。但看裝扮頭飾也不是管事娘子,很可能是幾位旁親老爺的姬妾姨娘。
鄧木不明白賈母為何請這些人來,又覺得賈母不過是為了填滿座位,省得空著座不好看,才請她們來。
賈母將鴛鴦的父母哥哥叫過來,說了些好話,就讓他們去席上吃酒。鄧木看著陌生的父母,有些不知所措,好在他們也隻是一味叮囑她,好好伺候主子,沒說彆的話。
吃了一杯酒,夾了兩口菜,老太太就道乏,被琥珀、鸚哥兩個擁著走了。
丫頭們好容易有個鬆快的時候,吃喝到一半兒,就紛紛舉杯提壺地來應景,拉著鴛鴦要灌酒。那些相熟的、不熟的姐妹們上趕著來賀壽,吃了這個的酒,又不能不吃那個的酒。
沒過一會兒,鄧木的臉上就燒出兩酡紅暈,她晃著眼兒搖手,連連央告:“好姐姐,好妹妹,饒了我罷,我還要侍候老太太。”
鄧木迷迷糊糊地躺在床上,完全不知酒席是何時散的,自己又是怎麼回來的。她摸了摸頭上的釵,一一摘了下來塞到枕下,順手拆了發髻,就再也懶得動彈了。連衣裳也不脫,蠟燭也不吹,翻個身直接睡了。
冒雨而歸的王連見她點著蠟燭睡著了,心想還是明日再來,可是他晝夜趕路,水米未進,肚子太餓了。他知道鄧木有吃不完打包的習慣,今日府中辦酒,說不定她留了吃的。
果然,他瞧見了一個鼓鼓囊囊的紅色小包袱皮,抖著手拆了半天,觸手果真就是一對兒Q彈溫熱的壽桃包,泛著誘人的馨甜的香氣。他餓極了,捏著褶子就啃咬起來,味道甜而膩,卻讓人齒頰生香,回味無窮。
吃完後他就趴在桌上睡著了,做了一個極為真實的夢。
他夢見自己好不容易燒造出來的下水管,子母榫口如何都套接不上,總是有那麼一厘米的誤差。他不得不重新審視圖紙,拿出圓規和曲尺畫圖。奈何他是學生物的,不是學工程,怎麼畫都不對。他擔心是模胚出了問題,又親自鑽進窯室裡去看。模胚沒有問題、燒造流程沒有問題、閉合性耐壓性沒有問題,還是圖紙的問題。
不一會兒都廢棄了好些稿紙,他歎了一口氣,將簸箕裡的廢紙團兒,顛起來,又落下去。王連狠狠地扇了自己兩耳光,自己怎麼這麼笨,鄧木看了會生氣的。他又鼓起勇氣畫了幾樣,仍舊不成功。他有些急躁,站起來兩手夾著自己的腦袋,忽然一咬牙,扭頭朝牆上撞去,想讓自己清醒一點。等了好半天,額頭上毫無痛感。
在做夢嗎?王連的腦袋暈乎乎的,分辨不清楚,他拍了拍自己的臉,冷靜、冷靜。是夢的話一定怪異,有不符合邏輯的事出現。他警惕地四下張望,忽然看到了桌上一對燃著的紅燭,火光搖曳,燭淚涓滴。吹熄了就是真,吹不滅就是夢,真真假假極好判斷。
他鼓腮呼地一吹,燭火真滅了。不是夢!那算了!還是繼續畫圖好了。正當他轉過身,身後的燭光詭異地重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