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天香樓,尤家人才發現外頭空搭著戲台子,梨園的箱籠還沒到位,而樓中廂房裡就臥著一個賈蓉。
尤老娘站在戲台上往下看,見四周無人,眼珠子一轉,抓住尤二姐的手說:“你趁此機會臥在小大爺的身邊,將來好與你大姐做婆媳,也省得我再賣頭賣臉,給你找依靠。”
“老娘,我不能這樣做,我要嫁也是嫁璉二爺那樣的人。這個蓉大爺見麵就動手動腳,不是好人。”尤二姐搖頭不肯。
張曉月因為在現代社會一出生就耳聾,說話認字都困難,見識有限。但她穿到這裡三年後,也逐漸了解這個名義上的“母親”,內裡是賣女求榮的貨色。
準姐夫賈珍是個色中餓鬼,幾次三番想將她哄上手,她都險險避開。張曉月還一心想著嫁給王連,好擺脫這樣的困境。可惜那個長得很像王連的璉二爺,並不承認自己就是王連,也不曾對她另眼相看。
尤三姐年紀雖小,卻生得絕豔,也知道此事不妥,冷聲道:“老娘,哪有姐妹同嫁父子的道理。我們家雖然落魄了,但畢竟是官家小姐出身,總要講些臉麵體統。”
“我的兒,沒有銀子哪有臉麵體統喲。你們想天天年年做針線嗎?”尤老娘想到自己兩次守寡,經濟拮據,又委屈起來,“我寡婦失業的,拉扯你們不容易,日子艱難,捉襟見肘,莫非要我討飯養你們。”
尤三姐雖知母親不易,但是家中境況也未必難到那個地步。她猶記得老娘上回過生日,還請了柳湘蓮來唱堂會。老娘手上有錢,卻總嫌不足。
於是三姐又捉著母親的袖子,央求道:“我們姐妹一進門,那珍大爺就想一個蘿卜兩頭切,把甜頭都占了。老娘也疼疼女兒,大姐姐不是你親生的就算了。也不要將我二姐往火坑裡推。”
尤老娘歎了一口,又朝床上看了一眼,又勸尤二姐道:“你姐夫是個貪花的人。你躲得過初一,還躲得過十五嗎?與其將來被他強逼著做暗室,不如明公正道,掙個蓉大奶奶當一當。眼下緡錢就罩在碗底下,你不去撿最後一寶,將來過了這村可沒這店了。”
尤老娘的這一番趨炎附勢的話,恰好被對麵看台上的賈母和賈珍聽了個正著。鄧木這才發現,這天香樓搭了戲台,順風天裡,可以聲傳十丈之遙,而站在台上的演戲的人卻渾然不知。
賈珍羞得無語,賈母氣得渾身發抖,傅試左顧右盼,不知該如何是好,傅秋芳隻得死低著脖子。鄧木走不得,也隻能眼觀鼻,鼻觀心。這時候偏有個小廝過來傳話。
“大爺,那柳二郎聽說是咱府上請唱堂會,他百般推脫不來。我又趕到他家裡問了問,柳湘蓮卻說東府除了門口的石頭獅子乾淨,餘下的話我不敢說出來……”小廝戰戰兢兢地說。
“滾,不識抬舉的東西!”賈珍將小廝轟走,臉上更不好看了。
賈母站起來,拉上鄧木就要打道回府。
這時候賈珍隻能苦留道:“老太太對尤家人不滿,我不與他們結親便是,可千萬彆聽他們胡說八道,白白氣壞了身子。”
“我隻恨你識人不清,將這些跗骨之蛆請到屋裡去。你也是三十好幾的人了,我隻是隔房的祖母,礙不到你什麼事。你想與誰結親就與誰結親,隻不要叫尤家人到我西府堵我的心便是。”
賈母一邊說一邊往外走,賈珍死攔不住,最後隻得跪下承諾:“如今還未下定,我不娶那攀龍附鳳的女人便是,還望老太太寬心。”
“你知道怎麼辦就好。”賈母點了點頭,又看了看乖乖靜靜站在一旁的傅秋芳,說:“我看傅姑娘也挺好的。”
賈珍明白了賈母的意思,自己要續弦的消息已經放出去了,若今天不下定,必會惹人恥笑非議。不如先定下傅秋芳,敷衍下場麵。總歸是個續弦,倒也不必非尤氏不可。
至於賈璉曾透露出,想考慮娶傅秋芳的事,賈珍這時候也顧不上彆人,自然是自己的臉麵要緊。
傅通判萬萬沒想到,進東府之前他還是保山,出東府之後他就成了大舅哥。自己這條毛毛蟲竟然陰差陽錯爬到了樹梢,沾了高枝兒。以後他妹子就是寧國府的當家主母了。
鄧木沒想到事情會是這樣的結果,但也知道一切不會那麼機緣湊巧,必是王連精心構設出來的。隻是不知道這個傅秋芳做了賈珍媳婦,將來會不會興什麼幺蛾子。
她正準備跟著賈母回到西府,賈母卻見她披著件不合時宜的鬥篷,裡麵的衣裳滿是油汙,便叫她去換一換。鄧木無法,隻得找個了模樣老誠的年輕媳婦子,帶她去廂房去換衣裙。
幸而這次更衣沒出什麼岔子,鄧木剛推門出去,忽然被人拉住了胳膊。
“鄧木,救我!”張曉月拉著她的胳膊,急切地說。
鄧木見她無助的樣子有些於心不忍,她自己都淪為死對頭的小妾了,又如何幫助她呢,隻得狠下心來,說:“尤二姑娘莫不是認錯人了。”
“我不要在尤家待著,尤老娘要賣了我!我看過電視劇,尤二會吞金死的!”張曉月扯著她的袖子,眼睛裡湧出淚水。
“你說的什麼我聽不大懂?我似乎聽人說過,尤二姑娘身上有親了,嫁了人不就萬事順當了,有什麼可急的呢?”鄧木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覺得自己狠心涼薄得不近人情。
張曉月眨了眨淚眼,對鄧木的冷言冷語十分心寒,不由低下了聲音:“我沒認錯人,之前在村裡王連睡我的時候,喊了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