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靜王世子還要守孝三年,你如何說動老太太,將掌上明珠在家中滯留三年呢?即便不入宮,元春也是要嫁人的。”鄧木並不看好這段婚事,而況北靜王的前途也未見得光明。
王連卻說:“我在書中想了幾個兒郎,衛若蘭年輕早死,賈芸又是本家親戚,那馮紫英我看人還可以,但他的年紀比較合適二妹妹。你看好的柳湘蓮又已經娶了尤三姐,數來數去,就隻剩一個北靜王配得上元春。還有三妹妹的親事也不知落到哪裡。我們與他們一起生活了一年有餘,多少有些香火情,怎麼能生拆婚事,又不給他們安排好姻緣呢!”
聽他這麼一分析,鄧木也知道沒有什麼可選的餘地了。但事實上拆婚容易牽線難。一來女兒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二來北靜王世子也要居喪,不便出門。他們要如何才能將元春白白拘在家中,等人家三年呢?
正當他們焦心的時候,國子監李祭酒的消息也到了,她的女兒李紈不參加選秀,賈政心知肚明,隻等著三個月的選秀過去,就走六禮。一下子,賈珠與元春的親事難題都擺在了他們麵前。
賈珠也不想娶李紈,卻又拗不過父母之命,整日鬱鬱寡歡,書也不讀,字也不寫。天天往皓月軒跑。
“我的好兄弟,你又不是沒有自己的屋子,有事沒事跑我這裡來坐著,你嫂子還在,讀書人好歹講究些!”王連不耐煩接待他,更不希望鄧木出麵招呼他。隻得擺出一副逐客的臭臉,希望他識相一點。
鄧木知道,賈珠沒有對王連坦白,自己就是鄧未央的事實。也不想把事情搞得過於複雜,隻叫他們還做往常那樣交往。
今天賈珠還是半披著頭,穿了一件紅綢彩繡的圓領袍,用玉帶緊束了腰身,若不仔細看,還真像個男裝的小姑娘。鄧木不由將他上上下下好生打量了一番,突然牽起了嘴角,笑得格外豔麗。
“回神了,我的姑奶奶。”王連伸手在她眼前一晃,嘖有煩言,“八百年沒見過似的,見了個平頭正臉的男人,眼睛就黏上去了。”
鄧木嫣然一笑,將王連的臉掰過來,看向賈珠:“你瞧他像不像元姐兒!”
“人家是親兄妹,一個模子刻的,哪有不像的。”王連不以為意地說。
“長得像就好!可以讓他與元姐兒假鳳虛凰,各尋良緣呀。”鄧木興致勃勃地說。
王連將腦袋一歪,看了看賈珠,眼珠子一轉,拍手道:“成!我將女賈珠帶去北靜王府談會,你帶男元春去李府做客。”
“這……成何體統,我不乾!”賈珠的手在桌上一推,堅決不同意。
王連伸指在他腦門一彈,揚眉笑道:“你不想娶李紈,得親口對她說,若這個膽子都沒有,還是老實聽父母之命好了。”
“我……”賈珠心中對這件事疑慮重重,但是想著還是當麵鑼對麵鼓地把事情講清楚才行,猶豫再三,還是點頭答應了。
鄧木見已說通了一個,剩下的元春就要她來疏導了。正式征召秀女及女官入宮的時間是三月初,於是鄧木趁著花朝節的前夕,找到了元春。
王夫人已經托了兄長王子騰,請來了教習宮中禮儀的嬤嬤,每天指導元春的行止坐臥,好似連頭發絲都受到了嚴格的束縛。
鄧木一進元春的閨房,就見她正頭頂一個碟子,圍著桌子款款繞行,那踩下地的步幅大小,簡直跟尺比的一樣精準。她輕敲了敲門框,笑著說:“元姐兒你歇一歇吧,你璉二哥給你做了鬆餅,快過來吃吧。”她將王連做的香蕉鬆餅放在了桌子上。
元春見那鬆餅隻有三寸大,壘了三四層;中間夾著香蕉片、葡萄乾;最頂上撒了一層薄薄的蜂蜜,慢慢地垂流下來,泛著甜美的誘人的香氣,引得人食指大動。她取下頭上的碟子,用盤中的銀簽子,紮了一塊鬆餅來嘗,細細品咀一回,不由托著臉回味再三,笑著說:“二哥做得點心太好吃了。”
鄧木默默地看她吃完了一塊,又一塊,方才說:“你眼下可要使勁兒吃個夠,等明兒入了宮做了女官,隻怕再也吃不上了。”
“等以後我做了娘娘,就叫璉二哥做好了送進宮去。”元春誌得意滿地說,將最後一口鬆餅吃儘了。
鄧木笑了笑,又拿帕子捂住了眼,傷感萬分,“萬一你爭不上娘娘,可怎麼辦呢?偌大的深宮中,你得一個人苦捱,遇到煩難之事,也無可排遣。”她抹淚了半晌,又將那碟子往外頭一推,隻說:“也就這幾日,大姐兒還是在家好好享樂吧,這些規行矩步的事,到了宮裡是由不得你不做的。咱們家在禦前又沒有人,你且有日子要熬呢。”
元春聽了這話,也跟著憂傷起來,再看那碟子,更是無所適從。猶豫了半晌才說:“便是苦累,為了家裡老爺、少爺們的前程,我也少不得去爭一爭。”這是母親在她耳畔千叮嚀萬囑咐的話,由不得她不去做。
“姑娘想清楚了不後悔就好,我隻怕你爭到了,也不是皆大歡喜。殊不知古來書中,何進、王莽、楊國忠都是什麼下場。哦,我話說過了頭,大妹妹不要嫌我。”鄧木適可而止,將話停在了這裡。
元春傷感地搖了搖頭,“姐姐說的是警言,我知道了。”
鄧木適時起身告辭,又轉身說:“過幾日便是花朝女兒節,不如趁此機會,叫你璉二哥哥帶你出去走走看看。將來若入了宮,再想見見京中風貌,隻怕也難了。”
“好,那我等著二哥哥來接。”元春將鴛鴦送到了院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