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賈母早幾月這樣對鄧木說,她必會感激不儘。然而這時候叫她離開王連,她又萬分不舍。正想婉辭賈母的好意,轉念一想,自己應該趁此機會在賈母麵前求求情,或許就能說動賈母,對王連網開一麵。
“謝謝老太太,我還照舊服侍您。”鄧木伏下地,鄭重地磕了一個頭。她本想告訴賈母北靜王對元春有意的事,好讓她老人家開開懷。但一想北靜王還在孝中,這時候提及此事,隻會讓賈母懷疑他不孝。於是,鄧木隻能收拾心情,按捺住一切消息,裝作沒事人一樣服侍老太太。
府中關於璉二爺的流言蜚語從來就沒斷過,僅此一遭,賈璉的名聲就被毀得差不多了。
元春來給老太太問安的時候,也曾找鴛鴦說小話,寬慰她兩句。
鄧木理解她不能為賈璉求情的苦衷,也知道她一旦承認與北靜王有情,需要承擔更多的壓力,眼下王夫人著急要帶她出門宴客,她也隻能百般推拖,在家多賴一日是一日。
如此捱過了三五日,鄧木實在憂心王連的情況,又因為不得見麵,身心交瘁。她萬萬沒有想到自己償還了百萬欠債,又多了這麼一筆相思債渴盼著早日償還出去。
雖然榮寧二府就隻隔著一條私巷,但是從賈母的院子到賈氏宗祠必須過九重門。沒有賈母的特許,她是怎麼也偷跑不出去的。
這時候,東府的珍哥媳婦傅秋芳到西府來玩。鄧木再見傅秋芳時,不由感慨,果真是居移氣,養移體。這才幾個月未見,她就從一個謙遜端方的小家碧玉,變成了富貴逼人的誥命夫人,不但人開闊了眼界,還表現出心巧嘴乖的機變。
賈母鬱悶了幾日,見到自己相中的的侄孫媳婦有這麼大的造化,也是略感欣慰,也漸漸鬆快了心弦,與之談笑起來。
又見有日子沒見到蓉哥兒了,賈母探問:“上回我記得人跟我說,蓉哥兒在這府裡遇了鬼打牆,有這回事沒有?”
傅秋芳一雙眼瞟向鴛鴦,對賈母嘻嘻笑道:“是有這麼回事,蓉哥兒聽人說二哥哥養了一對兒好白兔,眼巴巴地去瞧。結果怎麼都找不到,迷迷糊糊地在山石下睡了半宿,一回去人就病倒了。幾個月都沒好利索,如今還在家裡死躺著。”
賈母哦了一聲,又寬慰說:“不打緊,府裡人多,住的神仙小鬼也多,或衝撞了什麼。你隻管在家燒燒高香,萬事大吉。”
傅秋芳雙手合十說:“要是燒香管用,我也不必愁了。偏巧老爺前些日子又去了趟平安州。我找了個老道來看,說是蓉哥兒撞了西府的兔子精,要鴛鴦姑娘抱著兔子去東府去煞。”
賈母點頭思忖了半晌,方對鴛鴦說:“那你收拾收拾,跟著東府太太去,那兔子若不好了,送去祭神也罷了。你男人這些日子著三不著兩的,指不定就是那兔子精鬨的。”
“那我齋戒焚香,明日再去。”鄧木明知道是計,也顧不得許多,有機會進東府,就可能見到王連,便是龍潭虎穴也得闖一闖。
她看了看皓月軒中的那一對兒兔兒,也不知賈蓉要興什麼妖風,又怕傷了兔子的性命,害王連的研究沒做完。
鄧木猶豫許久,還是將兔子放下了。她提了個空籠子,用黑布一罩,萬一被發現了籠子是空的,就說兔子成精飛走了。反正傅秋芳母子醉翁之意不在酒,兩廂糊弄,誰能爭一個子醜寅卯來。
她走進小廚房,開始動手做饢餅和核桃瑪仁糖。若有膨化粉,她就能給王連做壓縮餅乾了,但是條件有限,隻能儘可能多做一些耐儲存,扛饑餓的食物。她忙活了一整天,到了夜裡才作出三十斤重的乾貨來。
鄧木又將幾張大餅子縫在衣服背後,把核桃瑪仁糖切成小塊,用腰帶裹住束在腰間,為了不顯虛胖,這春寒料峭的時節,她連夾衣都沒有穿。
第二天早上,傅秋芳打發人派小轎來接,鄧木就提著籠子進了東府。寧國府儀門內早已擺上了降魔道場。
鐘馗畫像前的香案上,陳列著五花八門的供品,香火繚繞,燭煙升騰。傅秋芳正帶著府中一眾姬妾,虔誠地俯伏在蒲團上頂禮膜拜。
一個須發皆白的老道,舉著一把桃木劍,一會兒步走天罡,一會兒腳踏七星,弄得煞有介事。忽然一劍刺向地下的兔籠子,口中念念有詞,又挽了個劍花,手裡的符隨即冒出火星子來,隻把眾人嚇了一跳。
鄧木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他如何巧妙地應用磷粉,配合手裡的搖鈴,製造出震懾人心的聲光電效果來。
老道用劍尖挑飛黑布,隻見一道紅光閃現,籠中空無一物,唯餘一道駭然的血痕。見到籠子是空的,老道眼中的驚愕一閃而後,隨即恢複了從容,對傅秋芳說:“這妖孽已被我除儘,灰飛不見。夫人大可放心,令郎的病不日即會痊愈。”
那老道將劍藏到身後,又指著鴛鴦說:“但還需這位養兔子的小奶奶,去令郎房中安守禱告兩個時辰,令郎就會立刻睜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