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他在軍中打遍無敵手,在北山仗著自己組建水軍早於東臨前來挑釁,他帶領軍隊將其製服,已至現在北山還對其忌憚不已時,他們才徹底服氣,也知曉了他那些口口相傳功績,並不是空穴來風。
隻是,那個事事敢為人先的小將軍,此刻如此無助,像極了他在戰爭裡,見到的被父母遺棄的孩子,絕望不已。
張副將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安慰。
他們都知道,將軍一旦認定了某件事某個人,那便是一輩子的事。
可現在,那個能夠讓他身上見到少年氣和煙火氣的人,可能不在了。
崩潰似乎隻在那一瞬,任寂扶著張副將起身,眾人隻見到臉色慘白的他此刻眼眶通紅。
“本將知曉自己的職責與責任,就下去這一次,無論結果如何。”最後這幾個字,任寂感覺似乎是從自己喉嚨中擠出來的一般,苦澀又艱難。
一眾下屬麵麵相覷,都知曉此刻將軍神色不對,有人剛想開口再勸,卻被張副將打斷:“末將與將軍一道。”
知道任寂要拒絕,張副將又道:“將軍此刻重傷在身,即便是找到雲娘子也無法將人帶回,末將與您一道前往,在保護您的同時,也好搭把手。”
其實眾人都知曉,如此多的水性好的人下去都沒能將人帶上來,即便是任寂去了也無濟於事。
隻是看著任寂那慘白的臉色,絕望空洞的眼神,船上無人將這個事實道出。
看著張副將堅定的眼神,任寂沉默良久,還是點頭道:“好。”
即便是知曉雲柳在海底的能力,可他不確定她是否被人所傷,是否被這些血腥味引來的海底巨物所傷,又是否忽然喪失了那份能力。
他一定要去看一眼。
“來人,準備下水。”張副將高聲對著那些猶豫不決,甚至滿臉不讚同的屬下吩咐道。
不料他話音剛落,便有一道有些微弱的聲音響起:“不必,人找到了,趕緊叫大夫。”
在本就寂靜無聲的船邊,即便這一道聲音在呼呼的海風中略顯微弱,但還是傳入了任寂耳中。
他猛地回頭,趴在船邊向下看去,哪怕身上的傷口被這大動作扯得生疼他也不甚在意。隻緊緊盯著水中那道扶著一人有些壯實的身影,那是魏力。
任寂從沒有一刻,如此感謝上蒼,感謝魏力。
“大夫,大夫。”他反應過來,一邊高聲叫著大夫,一邊吩咐人去幫助魏力將人帶上來,自己也馬不停蹄地跑向上船的地方。
一陣兵荒馬亂後,雲柳被人帶上船,此時的她胸膛幾乎沒有起伏,或許是在海底待得過久,渾身冰涼。
任寂緊緊抱著雲柳,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後,厲聲道:“軍醫過來,其餘人都給本將離開。”
眾人見到任寂不顧傷勢跪坐在甲板上緊緊抱住雲柳的畫麵,皆以為是因著雲柳死亡,將軍不願接受這個結果而導致他不想眾人見到這一幕,都紛紛退避三舍,留下軍醫向那邊而去。
青雲從水中上船,與同樣力竭的魏力互相攙扶著,看著這一幕,最終慢慢向船內走去。
“雲娘子脈搏細而緩,是失血過多所至。隻要撐過這一關,便無事了。屬下這便去開方子。”軍醫把了許久脈,最終掩住眸中的震驚,忍住心底的震動說出這番話。
此時此刻,他才明白為何將軍會執意遣退眾人,竟不是不想屬下見到他痛失所愛悲痛欲絕的模樣,而是想要掩藏雲娘子與常人的不同。
若是常人在水下受傷後待了如此久,早便沒了氣息,但這雲娘子隻是失血過多導致的昏迷,其餘並無大礙,實在是神奇。
“若是有人問起,便道雲娘子本已氣絕,是你在本將的威脅之下,一次又一次施救,才將人從鬼門關救回。雲娘子傷勢過重,是有上蒼庇佑,才撿回一條命。”任寂看著軍醫,冷冷道。
“若是讓本將聽聞什麼不好的傳言,本將拿你是問。”
看著麵色慘白卻仍舊凶神惡煞的年輕小將,軍醫摸了摸額頭的冷汗,連連應是。
他本是宮中禦醫,是因著長公主的向皇帝陛下請求,他才進了鎮北軍,本是隨時照應任寂的,卻不想任寂讓他成了一名軍醫。
服侍過皇家的人,自然知曉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
即便是這位將軍一向沒有什麼世家子弟的架子,但他也不會忽略他在戰場上的狠絕。
看著方才還氣勢洶洶威脅人的將軍此刻眼神溫柔如水地看向懷中的小娘子,軍醫咽了咽唾沫,還是忍住心底的畏懼開口道:“將軍,外邊風大,還是將雲娘子送入屋內,屬下也好進一步號脈,也便於給雲娘子熬藥。”
任寂聞言,連連點頭,忍住傷口的疼痛,將人抱起,大步向房內而去。
軍醫在後麵看著那有些踉蹌的身影,心下歎了一口氣,還真是一會兒一個模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