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顧嫣嫣帶著陸知僑去了家附近弄堂口的小麵館。
生日的早餐,照舊要吃麵的。
上海的弄堂麵館,多以經營蘇式麵為主,蘇式麵的特色在於豐富的澆頭,而非麵條本身。
陸知僑點了一碗辣醬麵加鱔絲澆頭,她自己則點了一碗辣肉丁麵。
這頓飯顧嫣嫣主動掏出手機來結賬,她吃的不多,將麵上的辣肉丁吃完後便停了筷子,其餘時間她都在看陸知僑吃,本地人開的弄堂麵館很小,他們在吃,後麵排隊的人在等位,不說話的客人就站在他們身旁,無形中催促著他們需要加快速度。
待陸知僑停了筷子那刻,顧嫣嫣對他說:“陸師傅,生日快樂!”
這是最後一次祝他生日快樂了。
其實,昨晚顧嫣嫣真的也有許下願望,她的願望是,希望自己能狠心一次,在以後的人生裡不要和眼前這個男人再有任何交集。
心願被許下,蠟燭徹底被吹滅的那刻,顧嫣嫣覺得,自己也可以在深情之下藏著彆人都無法窺測的絕情。
顧嫣嫣目送他進了機場安檢,返回公寓後她開始進行下一步計劃,那是一場有預謀的逃離。
顧嫣嫣由滬反蘇來到玥瓏灣時已經是深夜了。
姑蘇夜雨,耿耿無眠,掀開窗簾的一角,玥瓏灣外麵依舊是萬家燈火。
姑蘇城,她生於斯,長於斯,三吳故地,從來是她的根。
留園裡有她最愛的木樨,元大昌有她最愛的桂花冬釀。
是真的要走了。
她想象,習慣,也不習慣,習慣的是自大學起她便是遊子在外,不習慣的是這裡有她的父母,家人,閨蜜,還有他。
從外賣APP上下單的清掃工具被外賣員送到了門口。她戴上膠皮手套,在夜裡她將玥瓏灣公寓從裡到外一一打掃乾淨。
浴室的地漏裡不再有她的頭發,冰箱的冷凍室裡不再有她搓過的湯圓,衣帽間裡不再有她的衣服,甚至連她的指甲刀都被帶走了。
最後這裡完完全全找不到一絲絲她生活過的痕跡。
顧嫣嫣來到書房時還是帶著幾分忐忑,書房裡放著的保險箱陸知僑當著她的麵打開過幾次,她閉著眼,憑著腦海的記憶,按了密碼。
滴一下,保險箱被打開。
保險箱裡麵放著兩份自然人協議,他和陸知僑的戶口本,一本離婚證,一本作廢的結婚證,還有一對婚戒。
這些都是曾經屬於他們的東西。
顧嫣嫣取走了那份自然人合同和戶口本,臨關上保險櫃門時,她將那本剪了角的結婚證看了又看,結婚證上,兩個人穿的都是白襯衫,回首……那已經是三四年前的事了。
合上保險櫃門的那一刹,顧嫣嫣才忽然反應過來,原來剛才她輸入的保險櫃密碼是他們之前結婚證上的號碼……
原來那個男人,也有著表達自己深情的方式。
佛家講十二因緣,十四無畏,到底何為無畏?
06年的那個夏天,暑熱,蟬鳴,她中考完,以優異的成績收到了市一中的錄取通知書,七月下旬的午後,她吃著媽媽切好的西瓜,捧著從江時音那裡蹭來的台灣言情一看就是一個下午。
少女心初生萌動,她看著台言,在心底給自己描繪出自己喜歡的人會是什麼樣子。
所有細節被她在心裡不斷地優化,像是搭好了一幅最精致的畫框,而留美歸來的陸知僑恰好走進了那幅畫框裡,成了畫上唯一的主題,她往後路程裡永遠放在心上的風景。
隔天依然是個工作日,顧嫣嫣一早帶著戶口本去了公安局,公安局裡有她的高中同學,高中同學大學畢業考了本地戶籍警的編製,現在專門辦理戶口遷動事宜,老同學辦事方便又靠譜,她隻花了三天便將戶口遷了出來。
顧嫣嫣的戶口沒有往爸媽那裡遷,她在工業園區有一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是工業園區那年開發的時候買的,現在正好把戶口遷過去,神不知鬼不覺。
新佰元上市的那日,蘇州正好是個晴天。
上午顧嫣嫣收拾停當,將國際航班的那張飛機票放在了背包的最外層。
書房裡,她給陸知僑留了四樣東西,依次排開,一個是奶奶在世時給她的那個紅包,一個絲絨首飾盒,盒裡放著的是奶奶說要留給孫媳婦的翡翠鐲子和翡翠珠子,一份她簽過字的自然人債務豁免協議,以及一把玥瓏灣公寓的鑰匙。
坐在浦東國際機場航站樓架著梯子刷著紐約的新聞,換算一下時差,現在差不多到了公司上市撞鐘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