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猶豫道:“先前的賭約要不算了吧,你們幫了我那麼多,我不想再白賺你們十兩銀子。”
謝不言挑眉,不在意地笑笑:“無妨,如若薑姑娘真能用荷葉梗織布,在下也算長了見識,願賭服輸,姑娘不必介懷。”
薑瑤從善如流地點點頭:“到時候我織出來的第一匹藕織送給你……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呢!”
謝不言揚起下巴:“他叫阿肆。”他忽然停頓了一秒,偏頭看她:“我是阿言。”
“阿肆……阿言……”薑瑤小聲呢喃著,眼前的街景漸漸熟悉起來,鳳仙橋就在不遠處。
“我家到啦,辛苦你倆了,快進來喝口涼茶吧,我娘熬的涼茶可下暑了!”
阿肆正口渴,放下荷葉梗便接過薑瑤遞來的大碗涼茶,大口咕嚕咕嚕地喝下。
謝不言稍整理了有些淩亂的衣衫,端坐著小口嘬飲手中的大碗涼茶,仿佛在品嘗什麼珍品茗茶。
薑瑤在一旁打量著二人,覺得頗有意思。
“阿瑤,你下午不守著店,又去哪轉悠了?”薑源和女兒定下三個月的賭約後,也樂得一身輕,優哉遊哉去橋邊和老頭子下象棋了,現在才回來。
“我出去辦正經事兒呢。”薑瑤指向院子裡堆放著的荷葉梗。
薑源一臉費解,才留意到院子裡還有兩位戴著鬥笠的男人,看上去是生麵孔。至少他在溧水鎮幾十年,好像從未見過兩人。
“阿爹,他倆是河西那片蓮塘的花農,我在那裡摘了不少荷葉,他們幫我背回來的。”
薑源雖心有疑慮,麵上也不顯露什麼,微笑地向二人道謝。
喝完涼茶,謝不言並未久留,他還有重要的事要去做。
傍晚,薑瑤匆忙扒拉兩口飯,便放下碗跑去後院,上手處理那一堆平平無奇的荷葉梗,為藕絲織布做準備。
薑瑤用小刀在荷葉梗上劃出細細的口子,輕輕掰開後將兩截斷麵拉開,中間便出現了許多細細長長的絲線。
她用小指小心挑出幾根細絲,力度均勻地往外拉扯,把荷葉梗裡的細絲越抽越長。再把幾縷細絲搓在一處,形成短線,再將幾截短線用指尖搓在一處,越接越長。
荷葉梗裡剛抽出來的藕絲,看起來細如雨線般易碎,搓成長線後卻有一股抱團的韌勁。
這樣繁雜細致地手工活,既費眼睛又傷手指,但薑瑤卻有條不紊地完成一道道工序,一雙巧手上下翻飛,極為熟稔地細密的絲線中輕揉慢撚,形成一縷一縷堅韌潤澤的藕絲紗線。
李青在一旁看著,剛開始還不明白薑瑤采摘來這許多的荷葉梗來是為何。直到她看見薑瑤利用荷葉梗當中抽出來的細絲,搓成如棉線一般的絲線,便領會了薑瑤的主意。
藕絲織布,這倒是一個新奇的點子,不要說溧水鎮,放眼整個九州大陸,也沒有先例。但她感歎之餘多少又有些擔心,薑瑤最終能不能做出成品。
李青默默讚賞著女兒的聰慧,但看到薑瑤無比嫻熟地抽絲紡線時,內心禁不住十分困惑。
“阿瑤,你是怎麼想到用藕絲來織布的,還做得如此嫻熟?”
薑瑤手上動作驀然一頓。糟了,她思慮不周,眼下不知該如何跟家裡解釋自己會藕絲織布這件事。
“呃……其實,其實是我做了一個夢。”薑瑤睜著眼開始編瞎話,“前些天我去王母廟上香,祈求王母娘娘幫幫咱家的布莊,沒想到王母娘娘給我托夢顯靈了。夢裡……呃,有一位神仙織女,教會了我用藕絲織布。她把她的秘訣教給我,所以我才做得那麼熟練呀。”
薑瑤結結巴巴地編出一段蹩腳的故事,但李青卻深信不疑。
“原來是這樣,王母可真靈啊,下個月初一我帶你去王母廟裡還願。你快把這抽絲撚線的手法秘訣教會我,我與你一同來紡線。”
不一會兒,李青也很快上手,幫著薑瑤把一大堆小山似的荷葉梗漸漸處理得還剩一小摞。
薑源在一旁看得心癢,也躍躍欲試。結果他力氣太大不輕柔,接連將那細密的藕絲扯斷了好幾根。
薑瑤看著被阿爹“糟蹋”的荷葉梗,欲哭無淚:“阿爹,你還是早點歇著吧。”
薑源麵子上也有些掛不住,拍拍袖子找隔壁老孫下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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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夜風微涼。
薑瑤和母親剛把一晚上抽絲撚線的藕絲整理好,清水洗淨三遍後,掛在院子中央的木架上晾乾。
她輕輕舒一口氣。藕絲織布的工藝雖然辛苦繁雜,但如若藕織可以得到百姓的青睞,將藕織工藝在這裡流傳下去,也不枉費她的苦心。
李青揉了揉酸脹的肩頸,心疼地摟著薑瑤:“瑤兒今天累壞了吧,快回房睡覺吧。”
薑瑤幫李青捏捏肩膀:“阿娘才是辛苦了,你也早點歇下呀。”
這廂薑瑤累得沾床便睡著了,夜晚的另一邊,謝不言和阿肆正換上夜行衣,準備出門。
謝不言屏息提氣,輕巧翻身飛上了屋簷,足尖輕點在屋脊上疾行,逐漸接近一座寬敞氣派的大宅院。
宅院的門匾很新,貴重的楠木牌匾上金漆描繪著兩個遒勁的大字——“葛府”。
平日嬉皮笑臉的阿肆此時也一臉凝重,手裡握著兩把泛著寒芒的短刀,時刻警戒著護衛主子鎮南侯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