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想著,薑瑤索性睜開了眼睛,畢竟她閉上眼看見的畫麵比現實更離譜。
謝不言一邊係著外袍的腰帶,一邊踱步而出屏風時,正對上薑瑤麵朝屏風的炯炯目光。
兩人的視線隔著半間客房,在虛空中撞在一處,俱是無言地默了幾秒。
夏夜裡聒噪的蟬鳴聲仿佛都安靜下來,薑瑤甚至可以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呼吸聲,還有他的。
謝不言原以為薑瑤剛醒不久,不小心撞見他沐浴完出來,應當會如尋常女子一般害羞地轉開臉。
豈料,他等了半晌,她沒有半點回避的意思。她如有實質的視線落在他身上,他的耳根如觸碰火源般灼熱逼人。
謝不言頗不自在地以手掩唇,低咳了兩聲,沒話找話:“你何時醒了?”
“方才……”薑瑤摸摸鼻子,撒了個小謊,眼睛還在亂瞟。
謝不言濕發半乾地散在肩上,衣袍鬆鬆垮垮地披著,交疊的衣領有些散開,露出胸膛一線玉色肌膚,隱約可見細小水珠。姿態散漫不羈,比平日束發端方的模樣,更添一分落拓的雋秀。
見慣了謝不言嚴謹自持的模樣,薑瑤覺得此時的謝不言,看著讓人格外親近。
她舔了舔乾燥的嘴唇,爬起身來找水喝。方才不覺得,眼下突然口渴得厲害,也許是飲酒多了的緣故。
客房的八仙桌上有一壺涼茶和茶具,薑瑤斟了碗茶,大口飲下,舒爽了不少。
“好些了嗎?”
薑瑤輕輕“嗯”了聲,恍惚記起自己酒後的荒唐,像個樹袋熊般掛在他身上,一路走回來。
她頗不好意思,斟了碗茶遞給謝不言,歉然道:“今晚給你添麻煩了……”
謝不言接過茶碗,揶揄道:“下回還敢貪杯麼?一個姑娘家醉成這樣,你就不怕我圖謀不軌?”
薑瑤內心默默:下回還敢。
謝不言把方才想到的推測說出來,提醒薑瑤明日的書畫會恐生變故,要贏可不輕鬆。
薑瑤捏著茶碗,心情一下子有些緊張起來。
沒想到明日這場比試,輸贏牽扯的利益關係如此多,根本沒她一開始預想的那般輕易。
來江州城前她還胸有成竹,覺得自己能以布畫出奇製勝,而今心裡七上八下地,找不到一處踏實的落點。
她眉眼間的焦躁落在謝不言眼中,他有些後悔把事態告知薑瑤了。
明日的比試雖然事關大燕的聲名,但他到底不該將這份壓力放在她一個小姑娘身上。
謝不言輕輕碰了碰薑瑤微涼的指尖,散漫的嗓音和軟了幾分,認真寬慰她。
“既來之則安之,早點歇下吧,養好精神來,明日之事或有轉機。”
燭影憧憧下,他的眉眼格外溫柔,薑瑤忍不住多瞧了幾眼。
她點頭,按下心中憂慮,如他所言早些歇下。
客房裡隻有一張床榻,謝不言讓給薑瑤睡下,自己則將兩張桌子拚在一處,合衣躺下。
木質的桌麵冰冷生硬,薑瑤心中不忍,從床上分了一條被褥,抱過去給他。
“桌子睡著硌人,拿這被褥墊一墊吧。”
謝不言正閉目養神,頭頂上方傳來一道綿軟的聲音,他掀開眼皮,對上薑瑤清澈透亮的一雙杏眼。
半晌,等不到謝不言伸手來接被子,薑瑤有些打鼓,輕咬了咬下唇,索性把被子擱在他身上。
謝不言莞爾,也省了推辭的心思,漫聲道:“謝了。”
長夜如燃燭,倏忽已過。清晨的日光透過窗,在薑瑤的眼上投下星星點點的光斑。
她睜眼,瞧見不遠處的謝不言,他還未醒。
沒想到就這麼和他共度了一晚。
她躡手躡腳起身洗漱梳妝,聲響還是驚動了淺眠的謝不言。
他坐起來,閒散地伸了個懶腰,拾起發帶三兩下把散開的墨發束在腦後。
卻見薑瑤坐在鏡前,一手握著梳子,一手攏起滿頭青絲,梳理了許久還未束好頭發。
真不怪薑瑤,她頭發又長又厚,平日裡梳慣了女子的發髻,眼下要梳男子的發髻,頗有些手生,畢竟她昨日的束發是李青在家為她梳好的。
謝不言輕笑一聲,走上前。
“我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