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坐在鋪子檔口,把新裁剪好的幾身男款斜領對襟長袍仔細疊好放在貨架上,等候客人來取。
這幾日登門買布定製衣裳的客人少了許多,隨著定好的衣裳逐一被先前的客人取走,貨架漸漸空了下來。
李青數了數貨架上餘下的五六件衣裳,擰著的眉間和額頭處的皺紋更深了,口中喃喃:“生意好了沒幾天又漸漸冷清了,這可如何是好……”
一旁正在縫衣裳的薑源聽到了李青歎息般的喃喃低語,手裡的針線一頓,看了看眼前的衣裳,這是他今日最後一件要縫的衣裳,做完這件便可歇著了。想起前幾日他忙得腳不沾地,還打算鋪子裡再請個小裁縫來幫手,沒想到鋪子裡的熱鬨勁這麼快就過去了。
薑源搖了搖頭,雖然心底也是憂思重重,但還是開口勸慰李青:“彆擔心,我們要相信阿瑤,她肯定能想到應對之策。”
李青點點頭,也按捺住心中愁思,回後院專心浣紗織布了。
薑瑤並不在鋪子裡,她獨自在二樓閨房,坐於書桌前,桌上堆著十幾個揉成球的草紙。她雖然沒聽見李青和薑源的對話,心裡也能猜到爹娘此時心裡也不好過。
她揉了揉乾澀的眼睛,從昨夜起便伏案畫稿,徹夜未眠,眼下泛起淡淡烏青。打了個哈欠,忍著困意,她繼續埋首於紙堆間,用炭筆勾勒出第五幅畫稿。
這幅畫稿上的成衣是上衣下褲的形製,上衣是交領窄袖,長及腿根,下身是係腰短褲,長及膝彎,袖口和褲腿口處有鬆緊的束帶,看上去乾淨利落,下角寫著一行小字標注:粗布短褐,深色土織布裁紉。
標注好擱在書桌左上角,和先前幾張完稿放在一處,用鎮紙壓著。
薑瑤已把鋪子裡前些時日賣得較好的衣裳樣式畫了出來,多是溧水百姓平日常穿的款,以土織布和軟棉布為主。碼頭搬貨的力工或是鄉裡賣力氣的莊稼人,常穿土織布裁紉的粗布短褐。而尋常百姓的日常穿著,喜歡用軟棉布裁紉的褻衣褻褲,貼身穿著熨帖柔軟,物美價廉。
至於藕布,隻有少有的幾個富戶公子哥兒才舍得買了寸縷寸金的藕布來裁紉衣裳。這些時日,藕布的銷路還未打開多少,賣出去作畫的藕布都比做衣裳的多。
儘管藕布僥幸得了書畫文人的青眼,薑瑤還是希望它能用作本途,製成衣裳,大放異彩。單看藕布或許人們難以想象到藕布成衣的美,那麼她便設計幾身以藕布縫紉的裙裳外袍,凸顯這布料的神奇之處。
這般想著,薑瑤握著炭筆開始作畫。畫了幾筆又不滿意,把草紙一揉,扔向一旁。
什麼樣的衣裳才能顯出藕布獨一無二的美來,薑瑤犯了難。她到底不是服裝設計專業的,隻憑興趣了解過一星半點兒,畫這幾幅稿子簡直用勁了腦子,想得人腦仁生疼。
薑瑤擱下炭筆,闔目靜心,右手揉了揉眉心,企圖把昏沉發漲的頭腦揉清醒些。
——“咚咚”,房門被叩響,薑瑤料想是李青,頭也未抬便答:“門未鎖上,阿娘推門便可。”
老舊的木門吱呀一響,腳步聲朝書桌而來,步履沉穩聽著不像李青,薑瑤抬頭,正對上謝不言的笑眼。
他擱下手中食案,把一碗鴿子湯端到薑瑤手邊,搖頭笑道:“掌櫃的伏案辛苦了,多少吃些吧。”
薑瑤畫得入迷,才察覺腹中空空,低頭喝了口湯問道:“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呀?”
“已是申時一刻了。”
從早上畫到現在已有八個多小時了,薑瑤摸摸鼻子,直感歎時間不夠用。
“彆摸臉了,都成了小花貓了。”謝不言忍俊不禁地瞧著她的臉。
“我的臉怎麼……哎呀,我的手!”薑瑤說著便瞧見右手被炭筆染得黢黑,料想臉上也被蹭黑了幾處。
“你先吃著,我打水來給你擦擦。”
謝不言端來水盆和帕子,薑瑤一邊淨手,一邊站好了任他擦拭臉上的汙漬。
臉上傳來細細麻麻的癢意,他靠得太近了,一呼一吸間噴薄出微微熱氣,伴隨著手上輕柔的力道,更讓她覺得又軟又麻,睫毛像扇子一般撲簌簌地顫。
她索性閉上了眼睛,不去看眼前近在咫尺的人,也許能將這狂亂的心跳稍微止息。
顫動的眼睫卻忽然接觸到了一片柔軟的溫度,薑瑤扶著桌子的手心慌地一晃,炭筆直接滾落在地上,摔成兩截。
但是她無暇顧及,那片溫暖柔軟的唇輕輕蹭過她的鼻尖,已經落在了她的唇邊,不輕不重地咬了一口,像是在懲罰她的不專心。
和上次蜻蜓點水般的吻不同,謝不言帶著幾分索取的力道,在方寸之間來來回回地侵襲掃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