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瑤希望今日下午來試工的人裡頭,能遇到合適的織娘,讓她一頓子把缺少的人手找齊。
薑瑤和小茹閒話了一會兒,聊了聊昨日那批布應該染什麼色更好。
未久,外頭有人敲門,薑瑤起身去開門。
門口站著一個身形微胖的婦人,操著一口溧水的官話:“聽說你這裡招工,我來試工。”
薑瑤側身讓她進來,把門敞開了,給後麵來的人留門。
“嬸娘。”薑瑤估摸了一下她的年紀應該跟李青差不多,客氣地叫她嬸娘。
那婦人見薑瑤一個小丫頭,臉蛋稚嫩,說話嗓音也嫩得仿佛能掐出水,以為她隻是這兒的丫鬟,張口便問:“你們布坊的主人是誰啊?在屋裡頭嗎?”
薑瑤臉上客氣的笑容微僵,嘴邊的客套話也凝滯了片刻,咽了下去。
她緩慢眨眼,收起笑容儘可能裝得嚴肅深沉,清清嗓子道:“我就是這兒的主人。”
嬸娘盯了她一會兒,嗤笑出聲:“彆逗了,我沒跟你開玩笑。快讓你家主子出來,我跟她談談每個月的工錢。”
薑瑤此刻臉上一陣兒青一陣兒白,停頓半晌後,決定放棄在這個問題上死磕,轉而繼續問婦人織布的手藝深淺如何
那婦人昂起下巴,很有幾分得意:“我們家穿的衣裳都是用的我織出來的布料,粗摸算起來,也算是有二十多年的織布經驗了。”
說罷,她瞅瞅薑瑤生瓜蛋子一般的小臉,絮絮叨叨地補了一句:“我最開始會織布的時候,你那會兒還沒出生呢!”
薑瑤內心無語,僅在麵上維持著薄如蟬翼的客氣。
她隻希望這婦人真能有兩把刷子,她也能對這些無腦冒犯的話多一分包容。
自從有了蘭姐這個樣板,薑瑤對後麵來試工的人裡的硬茬包容了很多,碰到脾氣不好的人總會暗暗猜想對方是不是恃才傲物,她姑且諒解包容有能耐的人目中無人的壞毛病。
薑瑤讓婦人上手,試著從荷葉梗裡抽取藕絲,再撚絲成線,看看她手上的力度和穩定性。薑瑤先取了一截荷葉梗,示範一遍給她看。
那婦人也是頭一回見人用藕絲織布,眼神古怪地盯了會兒麵前的荷葉梗,嘴巴撇了撇,不知在嘟囔什麼。
她伸手握住荷葉梗,模仿剛才薑瑤的動作,卻學得不太像,甚至可以說毫無關係——
那婦人用蠻力搓揉著荷葉梗,扯出一根絲線往外扯,果不其然……斷了。
薑瑤的臉色黑下去一分,深吸一口氣。
胖婦人磕磕巴巴地解釋:“剛上手,我還不太熟……我,我再試一次。”
她在衣服上蹭了蹭手心裡的汗,這次下手輕柔了一些,拽著極細的藕絲小心翼翼地往外抽。抽出一小節後,她緊繃的胳膊放鬆了一些,腕子抖動了幾下,結果又是……斷了。
這回薑瑤臉色徹底黑下去了,她把胖婦人請到門口處,婉言拒絕:“嬸娘,您這手藝不太適合我們布坊的活。”
胖婦人騰得一下站起來,指著薑瑤說:“你個小丫頭片子少指手畫腳,你們老板人呢,叫他出來主持公道。”
話音未落,院落旁的小屋裡走出一個人來。他腰背筆直,走路帶風,清俊貴氣的長相還頗像一個年少有為的小老板。
胖婦人誤以為他便是這布坊的主人,眼巴巴地站起來跑過去,正要自我介紹,找點由頭再重新爭取一下試工的機會。
而薑瑤抱著手臂靠在院牆上,索性不管了,看熱鬨似的觀察謝不言如何勸退這個手藝不行還自視甚高的嬸娘。
謝不言方才在小屋裡睡著了,那間屋子是布坊存放布匹的庫房,他來這兒幫薑瑤釘好堆置布匹的貨架,弄完了剛歇口氣想眯一會兒,就聽到外頭有個說話不屑一顧的婦人聲音,一口一個小丫頭地喚薑瑤,似乎不把她放在眼裡。
外頭的聲音越來越近,逐漸清晰,謝不言的午覺是睡不成了,索性走出屋子。
胖婦人張口叫屈:“掌櫃的,你這兒的小丫頭也太不懂事兒了,讓我用這兒個荷葉梗來試工,真是聞所未聞。我這雙手可是織布的老手,怎麼能光憑這一點就說我不適合。”
謝不言淡淡瞥了眼婦人,眼神不怒自威,嗓音亦帶著不容置疑的口吻:“做手藝活的人怎麼能眼高手低,還要挑揀什麼能乾什麼不能乾麼。我們掌櫃的說了不適合便是不適合。”
謝不言說著,姿態閒散地走到薑瑤身側,微彎著腰給她擋了刺眼的陽光,語意恭敬實則懶散道:“掌櫃的,我說的對吧?”
胖婦人看到這一幕,話噎在嘴邊,傻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