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生沒答話。
周天喆卻像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心中一沉:“你是清北班的?你叫什麼,東西放這就好,一會兒會有人送過去,你不要亂動——”
“沈硯。”
周天喆一愣,反應過來後臉皮抽搐一瞬:“什麼?”
“我叫沈硯,”沈硯站在辦公桌前,窗外切割成片的陰影劃過他冷硬的下頜,輪到他擋住周天喆的去路,高大身軀帶來極強的壓迫感,淡淡地問:“你叫什麼。”
周天喆心底劃過一絲不安。
沈硯。
這個名字年紀內部不會有人不知道。
他不認識沈硯,沈硯成績雖好、名聲在外,但沒參加學生會,也沒加入任何經常露麵的學生組織,國旗下講話經常有他,可誰又會頂著大太陽去看主席台上渺小的發言人。
周天喆一心隻有學習,很少關注外界這些事。
今天是他第一次見到這位級部風雲人物。
算計的事情眼看就要功虧一簣,周天喆不死心,仍然摁住資料,顧左右而言他:“我是周老師班的人,這資料得等周老師查過才送給你們,不然你等會兒再來——”
“我問,”沈硯沒看他,數著資料份數,語氣從始至終都很平淡,“你叫什麼。”
周天喆被他問得心裡一慌,聲音不免卡了殼:“你……”
他不明白沈硯為什麼抓著這點不放,這樣的小把戲已經不是周天喆第一次用。
他從小就是班乾部,內心的優越感隨著年齡的增長而疊加,老師喜歡什麼樣的學生,他就是什麼樣的學生。
偏偏高二分班後屢屢受挫。
周天喆討厭有人挑戰自己的特殊性,他討厭葉隨,更懼怕沈硯,儘管隻是第一次見麵,可周天喆很清楚地感受到沈硯對自己的惡意——
沒錯,惡意。
他敢肯定,這個年級裡出了名的優等生,老師眼裡的天之驕子,對自己懷著莫大的惡意和冷漠。
周天喆腦海中一片混亂,根本不知道自己怎麼惹了對方。他絞儘腦汁想著借口,不自覺放鬆手上的力道,“你要卷子是嗎,那你拿走吧,我……我回頭跟老師說。”
“所以,”沈硯道,“你不叫葉隨。”
周天喆倏地抬起頭,臉皮仿佛被人撕了踩在腳下,漲得臉紅脖子粗:“我是不叫葉隨,但我也是我們班的班乾部,我——”
“我沒空聽你說這些。”
周天喆嗓音一滯,神經不受控的繃緊。
他差點以為是自己聽錯了。
這樣的話怎麼可能出自眼前人的嘴裡。
沈硯漫不經心撩起眼皮,對他道:“不叫就滾。”
“……”
辦公室外。
看天象今天是要有暴雨,老周揉著後腰進門。
路上他看了眼前方,依稀瞥見周天喆倉促離開的背影,腳步踉踉蹌蹌,下個樓都得扶著扶手。
這孩子,怎麼在辦公室待這麼久?
老周皺了下眉,了然。
果然是來逃早自習的。
“沈硯?”走進辦公室,老周看著自己桌前的人影,樂道,“你怎麼來這了?”
清北班老師的辦公室在實驗樓,跟他們隔著距離。
沈硯轉身看向他,手中還拿著資料,老周正要詢問,便聽沈硯道:“老師,我們班資料少兩張。”
“少了?你等我想想。”
高二下半學期有會考,老周現在是清北班曆史老師,考慮到這些孩子的自學能力,乾脆把資料發給他們,讓他們自學。
這些資料上周五他先在自己班發了。
老周記憶猶新,畢竟是他的新課代表乾的第一件事。
他道:“這樣吧,你直接去我們班,我記得我們班有剩的。”
……
語文早自習改成文綜,沒有老師坐鎮,班裡很是熱鬨。
外麵雨還沒下起來。
空氣潮濕、濕潤,飄著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氣味。
蘇佳蓓不知從哪兒“批發”的特產,現在拿著幾個怪模怪樣的紫色石頭,糊弄一群圍著她星星眼的小姑娘。
“這些是我從阿爾及利亞買的水晶原石,送給你們,你們自己挑吧。”
“啊,蓓蓓,很貴嗎?”
蘇佳蓓捏捏小姑娘柔軟的臉,“一點也不貴,你喜歡就好。”
“蓓蓓,我想要這個貝殼形狀的,好漂亮。”
蘇佳蓓轉頭看向另一個小姑娘,嗓音柔和:“你皮膚白,這個襯你,回頭做成手鏈更漂亮。”
“蓓蓓,阿爾及利亞好玩嗎?”
蘇佳蓓掩唇輕笑,撫摸小姑娘的頭發,“不貴的,非洲遊很便宜,隻要跟好團,除去機票和酒店花銷不大,有機會我們一起去玩,我給你們拍照。”
鶯鶯燕燕們柔聲軟語:“好,蓓蓓,以後我們一起出去玩~”
咫尺之隔。
後排一眾男生看得眼都紅了。
葉隨和林子揚習慣了蘇佳蓓在女生麵前知心姐姐的人設,兩人在一片輕柔歡快的笑聲中,進行嚴肅的話題。
“所以你和沈硯一起長大,但在學校裝不認識。”林子揚總結道。
葉隨:“不算裝吧,我們倆關係很一般的。”
“很一般還成了男朋友。”林子揚無語。
葉隨:“說了是假的!權宜之計!”
林子揚:“那你們接下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葉隨不在意道,“我們倆說好了在學校就裝不認識,跟以前一樣的相處模式,這點我們很有默契,不會變得。”
林子揚半信半疑,想問他變了怎麼辦,轉而想起剛才沈硯和葉隨隔著窗戶都沒有對視一眼,絲毫沒有談戀愛的氛圍,又覺得葉隨說得是真的。
這點眼力勁他還是有的。
真要是對彼此有意思,怎麼也不該表現成這樣。
正常小情侶談戀愛都黏糊糊的。
這倆一看就不是。
林子揚再次被葉隨說服了。
“好吧,”他道,“我信你。”
今天的文綜早自習,最後趕過來的是政治老師。
政治老師身上外套濕了大半,眼鏡也都是水霧,他理了理頭發,摘下眼鏡找同學借紙,一邊擦眼鏡一邊道:“趕緊背我上節課講的重點,第一節課咱們上課提問。”
班裡頓時哀號遍野。
葉隨看了眼上節課的重點,頭皮發麻。
政治老師急著回辦公室換衣服,冷笑一聲:“嗷什麼嗷,國慶回來就月考了,我看咱們班這次誰給我掉鏈子。課代表上來看班,我等會兒過來。”
翟嬌應了聲,走上講台,拉開椅子坐下。
班裡嗡嗡嗡響起背書聲,有上課提問的壓力在,同學們鼓足了勁背誦,少了很多交頭接耳聲。
耳邊一陣又一陣的背書聲。
再加上窗外淅瀝瀝的小雨。
葉隨逐漸有些撐不住,把政治書立起來,頭埋在胳膊邊,耷拉著眼皮,一下一下往下墜。
某一時刻。
班裡背書聲似乎亂了一瞬。
門外響起清脆的敲門聲。
很短促的一下。
“咚——”
葉隨墜落泥濘的神智昏沉不清,身體輕飄飄的打著轉,黑甜複雜的睡夢世界被這一聲敲門聲震碎。
他恍惚間撩起眼皮,眼神惺忪,泛著困頓的淺紅,揉了揉眼睛——
門外人道:“葉隨,出來一下。”
熟悉的、低冽的男聲。
和著輕風細雨。
濕蒙蒙的。
葉隨放下手,看著門外的沈硯,差點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班裡很多同學回頭看他,投來好奇地目光。
他頂著這些目光下意識站起身,身子骨犯著懶,有些茫然地準備往外走。
沈硯?
怎麼突然來找他了,不是說好了在學校裝——
身邊的窗戶忽然打開。
“嘩”的一下。
冷風裹挾著涼意鋪麵而來,葉隨凍得打了個激靈,神智隨之一清,他緩緩倒吸口涼氣,扭頭看向窗邊的林子揚。
葉隨:“……”
林子揚:“……”
葉隨:“其實……”
“嗯,”林子揚語氣溫和,十分善解人意:“又是誤會,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