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認識她?”
林歌彎起的眼梢帶了些寞色。
她曾經也是那群粉絲裡的一員,但也正因為韓亦,才淪落至此。
白疏眠接回名片,心底裡不想細說。
“去劇組麵試遇到時,經紀人給的。”
“不打通試一試嗎,說不定人家是想給你機會呢。”
白疏眠自然不是沒有過撥通號碼的念頭。
要不是曾經有人和她說過,這個機會尤為金貴的圈子裡同樣奉行叢林法則,本質是人吃人,而非相互提攜。
看似過於美好的機會,價碼往往沉重。
那位歆慕的前輩,她已經當麵見識過。
毫無疑問是食物鏈的頂端。
......
剛出道時,身邊還不是沈悅。
富有經驗的老牌經紀人和韓亦說:“你名字挺好聽,又有辨識度,用原名就好。”
不像某些得罪了父母的藝人,光名字就能揚起村口二裡地的黃土,這才不得不費腦筋起個代替的藝名。
然而在他人眼裡足夠優越的名字,韓亦並不願納為己用。
十歲那年,韓家聲名藉甚,家族院落已成東南一帶家喻戶曉的地標。
愛做慈善的韓老太太,晚年沒信“兒孫自有兒孫福”那套,而是早做布局,從自家的福利院領回精雕細琢的一個養女。
說是養女,人人皆知那是有定的養媳。
都說老一輩人眼光毒辣,挑的自然是最好的。
春誦夏弦,跳丸日月。韓亦無論形體、課業都踩在同齡人的頂上,處事更是剔透。
直到一場成年禮後,韓家人恍然覺察,當初小小的閨女已然在優越一途上孤行久遠,光環甚至足以遮蔽她樣貌的出眾。
她人站在哪兒,斂著光華,往往讓人覺著血脈正統就落在那兒,本家被襯成了庶出。
若是堂堂正正進了家門也還好。
偏偏韓家獨子也是異類,不諳經商交際,成日沉迷於考古勘測,連紈絝的圈子都融不進去。
老一輩定下的婚約兩頭,於是就這麼一個踏在雲間,一個深耕土塚。若真成了“一樁好事”,和諧與否尚且不談,韓家的話語權毫無疑問是要旁落的。
此事於是漸漸也無人再提。
偏離了預定的使命,韓亦於家族而言成了一根不軟不硬的刺。
她從來都記著,韓老太太葬禮上,不少雙暗懷深意的眼色在她與靈堂前那枚家徽間來回打量。
後來,跳進演藝這麼個圈子裡,凡是知根知底的看來都是韓亦自降身段。
某些人更清楚,隱去了姓氏,用同音的藝名出道,是她借此和韓家劃清界限。
......
一片紅磚白野裡,【長宮】開拍的消息不脛而走,不僅公開的演員陣容比外界預想中更豪華,就連占了新明園大半地界的三宮六院,都全包給了劇組。
二踢腳鬨過好幾宿,在這麼個開年的正月裡,日子顯得比年關前更森寒。
早冷晚冷,白天也冷。偶爾要拍夜景,更是把演員們丟進冰窟窿裡喂嚴冬。
新明園於是每天能看見一群裹在羽絨服裡的圓天鵝,唯有導演一聲命下,才肯把羽絨一掀,露出或素淨或華美的扮相。
韓亦來時,正好一場戲拍著,看見有模有樣的貴妃佳麗們又在一聲cut後飛快地離開了鏡頭,抱作一團。
她挪張椅子在邊上坐下。
旁邊是位看起來溫文爾雅的女士,雖然上了年紀,發量依舊讓人羨慕,還染了栗子色。隻是遠遠看去更像朵鬆茸。
見拍戲時候向來不讓人打擾的張導旁邊突然冒出個人,經過的後勤提步就要上前提醒。
正要拍那人肩膀,他留個心眼多繞了半圈到人身前。
瞧見那張臉,他感慨一句幸好沒省這兩步路,連忙低頭繼續搬箱子去了。
比起走前還朝她禮貌鞠躬點頭的後勤小哥,張導沒什麼好眼色給她。
“你來乾什麼?閒得發慌了?”
韓亦像是習慣了那股刺乎勁兒:“是閒得慌,順道來瞧瞧您的後宮佳麗們,又比往前陣仗大了。”
張導全名叫張珂平,是國內古裝宮廷劇的泰鬥。甚至有人打諢,後宮這塊地,唐宋元明清哪朝的皇帝也不如張導明白。
然而那宮牆內的光景研究得再透徹,這次的【長宮】在張導心頭也難十全十美。
“陣仗大頂什麼用,人再多,也是你瞧不上的。”
張導斜眼一瞧,暗自已經把服裝道具組的訂製風袍給她在心裡披了一身。
韓亦果然是最理想的人選。
隻是她官麵上多次邀請,也沒得個準話。
最後不了了之,皇後定了另一位新晉的頂流。美豔有餘,少了兩分雍貴威儀。
張導擰開已經沒熱乎氣的保溫杯抿了口,半晌還是轉過頭:“這兩天隻是打個樣,角色誰來演,都還有轉圜的餘地。”
韓亦有那麼些無奈:“您就彆再探我了,就當我是來學習的。”
張導一皺眉:“巧了,上午星環的市場總監也說是來學習的。”
結果逛了一圈,拐彎抹角地和她提往劇組塞人的事。
“答應了?”
“星環捧的人,我何必去唱那個白臉呢?”
韓亦默聲點點頭。
話說回來,要真演不好,戲份全剪也是導演一句話的事。
“我要是塞人,您能同意嗎?”
“你?”張導被她逗笑了:“那是不是還該您一聲韓總。”
自己邀請半天韓亦也不肯出演,這時候倒是賣起乖,反過來探她口風了。
韓亦已然有數,正準備起身告彆,不打擾大導演調度。
沈悅的語音先一步過來。
“我遇見你那個小朋友了。”
沒頭沒尾的語音外放出來,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張導忽地感覺那張白描似的臉忽地沒那麼淡了。
韓亦站起身,把沈悅的手機接過來,懸在耳旁。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