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聲喑啞,白疏眠聽著竟有幾分遙遠的相熟。
在她來得及打撈某些痕跡前,那副嗓音又換了個主意。
“好了,我把暖氣關小點。”
這次聲音又清冷理性得多。
白疏眠懷疑又不止一個韓亦,正對某個目的分而謀之。
......
暖氣的威力減半,白疏眠僅僅敞開了外衣的近半拉鏈,足夠熬過路程。
隻是到了後半程,她後知後覺想起大影後在如此化雪天裡,隻裹著貼身的薄薄一層。
車內的兩套穿著畫出一道分明的界限,她們一個留在凜冬,一個邁向暖春。
韓亦轉過旋鈕後,車內的溫度並無反顧地下降。
愧疚感掙紮著冒頭,讓白疏眠不止一次朝同一個方向打量,暗自揣摩著某人當下的體感。
隻是大影後的身姿一如既往,腰肩沒有半分縮斂,天鵝般的後頸也照舊纖直。
她心想,這位身體真好。
但再好的身體也會被折騰著消蝕。
白疏眠腦海裡和過往那個熱忱又愛管閒事的自己一路打架,幾次想要開口又咽回嘴裡。
直至某次在那片清亮的後視鏡裡和狹長花眸撞了個正著。
她隻好委婉著表示也沒那麼熱了。
韓亦輕嗬一聲,隨後才道:“是嗎,你的臉看起來挺燙的。”
白疏眠下意識伸手摸上去,腰後一個落空。
疼。
她再也不想主動開口了。
韓亦沒錯過她眉宇間一閃而過的痛楚,挑眉:“傷得還是不輕。”
“嗯...還好。”
“對演員來說,傷病往往占據了生涯的一大部分,特彆是年輕人,演起來沒輕沒重的。”
白疏眠覺得她一句“年輕人”像是擺資曆,明明韓亦自己就不到三十——穿透椅背的縫隙,那青玉的肌骨,濃密的烏色長絲,無不散發一種正值花期的馥鬱。
或許成了影後,走過紅毯,捧過金杯,自然也就有了說教的口吻。
隻是曾經京藝裡的老師和同期,和影後的勸誡倒是有著出入,大多奉行的是一套趁著年輕敢打敢拚的道理。
對她而言,演藝生涯的起步已是落後,身後還有白家的困境......自己早就沒有閒庭信步的餘裕了。
腦海中迂迂折折,最終剩出一聲“嗯”。
再次沉默了一會兒,
“少交些不好的朋友。”
白疏眠這次不嗯了。不好的朋友,明顯意有所指。
她和林歌雖然年前才認識不久,但心底裡,她覺得林歌大概不是個“不好”的人。
常常有些精打細算,但偶爾冒出的熱心腸,讓她想起從前的自己。
否定林歌,就像否決了一段過往。
“她,林歌.......挺好的。”
“知人知麵不知心。”韓亦撂完這句,再也沒有然後了。
留下白疏眠暗自忖量。
這話放在眼前這位極難捉摸的麵前,是否更為適用呢?
......
韓亦將車開進了溪霖潭。
說是“潭”,實際則是圍著一小片人工湖打造的莊園,前兩年新建的彆墅區。
在寸土寸金的北城,這點地方足以稱得上天價。
能住進來的非富即貴,甚至有在富豪榜上名列前茅的大亨,連白疏眠這樣剛回國的都有耳聞。
下車,走過一段平坦的卵石路,韓亦按下門鈴。
穆醫生推開門,將她拉進門裡,順便拋給身後不遠的白疏眠一個眨眼:大意是煩勞她關門。
“哪裡不舒服。”一身便裝的醫生捏捏韓亦右肩,又瞄了眼被裹在長靴下的足弓周圍。
“不是我,是她。”韓亦在壁爐旁坐下。
“啊,我還以為那位是沈悅給你新招的助理。”
走了一陣的穆凝曦這才回頭,很有職業素養地再折回去把人攙進來。
她就說怎麼明明有助理在,韓亦的車還停門口,沒進車庫。
帶白疏眠進了處單間,給她指了張治療床躺下,穆醫生借口拿藥又出門。
韓亦果然就在門邊等她,單臂抱肩,手裡夾了根極清淡的煙垂在身側,沒點著。
背著躺著那位,醫生直說:“咱們說過的,我隻負責你一個人的醫療谘詢,而且重大疾病我也管不了。”
她一個學康複醫學的,值夜班都少之又少,更彆說非工作時間能躺到她家裡那張醫療床上。
也就韓亦了。
“我摸過了。沒什麼大問題,就是腰受了點傷。”
“摸過?你還能給人家觸診?和她什麼關係?”穆醫生偏身,把門關緊些:“總不可能大晚上開車把人家撞了?”
她看小姑娘走幾步路似乎不太利索,但路上隨便撞一個都能是這品相,影後明天該買彩票了。
“不是。”
穆醫生眯眼。
果然,大概率還是那麼個演藝圈子裡頭的人。
也由不得她不多加揣測。
“那就是......剛從酒店過來?動作夠狠的啊。”
穆凝曦唇角憋出一點什麼都懂的了然。
韓亦梗了一瞬,指甲嵌進煙紙:“是劇組,被人家傷的。”
“沈悅帶的新人動了手,我正好在附近。”
“真不是熟人?”
“不熟。”
見韓亦答得捫心無愧,穆醫生仍揣著懷疑,韓亦什麼時候愛管這種事了?
而且。
“送醫院就行,劇組多少人,難道都等著你往我家帶?”
“這次突發情況,出診費我給你打過去。”
“這是我家,不是醫院。”穆凝曦眯眼:“彆往裡麵捎銅臭味。”
“下不為例。”
“下不為例。”
她一鬆口轉身,韓亦順道也邁步。
被一席白袖橫陳攔住,笑眯眯瞧她:“後腰的傷,怎麼說也要掀衣服的,你進去算怎麼回事?”
還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