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亦心中驀然一漾。
她認出來了?
還是疏忽了,這話算是她的個人信條。她曾和某人也說過,大概被記住了。
曾經白疏眠是她的良藥不假,但良藥偶爾也會和她傾訴些薄淡的苦惱。
彼時,困擾白疏眠的同樣是某場考試。
教她們戲劇的青衣老師,因年年掛倒一片,得了個“陳清一”的名號。
每次期末,其他科目上努力獲取的光鮮到她這兒都清洗一空。
白疏眠自然也聞之色變,少有地和韓亦訴苦。
大多數時候,她和學姐之間,總是她擔當那個傾倒正能量的角色。
於是當對方說出那句“事情越難,完成後會變得越好”時,她便記得深刻。
......
白疏眠問出口就後悔了。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索性一眨不眨地打量著眼前人,不願放過一絲可能。
韓亦心中百轉千回,表麵卻掩蓋地極好。
“叫我什麼?”
端莊著近前,眸裡除了故作的狐疑,清寒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她從沒有攤開這層的打算,那段過往最好的歸宿是封存。
直到讓白疏眠在圈子裡立穩腳跟,她就不該也也不會再主動靠近。
白疏眠很快在眼前人天衣無縫的應對中打消了疑慮。
她怎麼可能是學姐,雖然同樣姓韓,但二者天差地彆。
比起學姐,韓亦總太高遠,怎麼會有她那麼脆弱感性的一麵。
反過來說,如果兩人真的重合,她覺得自己第一個就接受不起那段過往。
她轉而找補:“我的意思是......”
韓亦明明那麼年輕,她又曾經確實在京藝學習過一段時日。
自己比起叫她老師,叫學姐或許更合適些。
韓亦這回眼尾眯了眯。
白疏眠的演技其實也不差。隻是瞞不過她。
她剛剛就是聯想到了什麼,試探自己。
這也讓她驚覺,對白疏眠什麼時候開始已經太上心,過了某條界限。
她覺著自己後幾天都不該再來舞房了,就當個甩手導師——本應如此。
而對於“學姐”一稱,韓亦心想該拒絕,但熟悉的稱謂竟挑起心底一片饜足。
感性率先掙破理智的牢籠。
“隨你。”
她轉過身,挪走漸漸不受演技控製的目光。
然而連成一片鏡子依舊呈上那套身後濕涔涔的內衣,勾勒出誘人流連的滑膩曲線。
攥在掌心中的指尖轉而指向私人更衣室:“把衣服換了,出去吃午飯。”
......
白疏眠以為她說的午飯大概是YOP給舞者們批量供應的沙拉。
沙拉是營養師精心搭配過的,正合適大多數舞者的身材管理需求。
沒想到韓老師標準挺高——說她現在剛恢複訓練,體力跟不上還隱隱抱著病,吃不得那一碗碗生菜番茄。
半小時後,兩人在私房餐廳的包間坐下。
也不是沒富貴過,這種私密性的餐廳白疏眠早幾年也是常客,但此刻依舊有些拘謹。
主要是房間明明挺開闊,餐桌卻隻占方方正正一個小木塊,仿佛可以拉近某些距離。
也難怪——來這裡大出血的要麼是情侶過紀念日,要麼談重要商務,哪一種靠得更近些都好成事。
而像韓亦這樣的明星常客,又往往隻是需要私密的個人用餐,餐桌一個小木塊正正好。
最終白疏眠得出結論——是自己多餘了,本不該出現在這裡。
她愈發覺著怎麼坐都不好,特彆是剛跳了半天的舞,就算換了衫擦了汗,但運動後微涼的皮膚讓人心裡膈應。
相比之下,對麵的韓亦就端莊得多,而且輕車熟路,沒多猶豫就讓服務生抱著菜單走了。
“幫你點了豆腐和雞胸肉醬配麵包,補充點蛋白質和碳水。”
韓亦見她一直沒看菜單,猜測是過量運動後反胃。
心裡有些自責——不該再讓白疏眠多跳那最後一支舞。
白疏眠低著眸,聲音輕輕的,像茶底上飄浮的奶蓋:“謝謝學姐。”
韓亦少有地卡了會兒殼,少傾:“其實對你來說,古典舞可能好一點。”
白疏眠打心底裡認同。
芭蕾這種歐洲古典舞蹈她跳起來就比爵士適應得多。
不過她自己感覺也不過是勉強能看和外行之間的區彆。
“我是說,國內的古典舞。”
韓亦給出專業分析:
白疏眠柔韌性很好,而且很懂得如何去迎合樂點。
這在某些民族或宮廷舞蹈中是極好的優勢,或者——戲曲。
白疏眠訝異:“韓老師,你和學院的青衣老師說的不一樣。”
陳青衣雖然給她合格,但看過她的形體,說的是“可惜”。
可惜她一副好唱腔,本身也有文學基礎,卻不適合吃戲劇這碗飯。
白疏眠理所當然以為是自己戲曲身段不夠好。
韓亦在一會兒一變的稱呼中眸色深了深,指尖勾著方桌棱角。
隨後明知故問:“哪位老師,陳雲?”
陳雲是她為數不多的好友之一,雖然圈子不同,但一直有來往。
當時白疏眠和她聊到期末的戲劇考試時,韓亦身處【黑蛾】劇組,在那位導演要求下,連行動和社交都不自由。
但從劇組出來不久,她就聯係過陳雲。
當時她們剛失聯不久,她迫切於得到白疏眠的一些消息。
陳雲難得對她浩如煙海的桃李中某位記憶深刻:“她啊。”
韓亦那次從陳雲空中聽到的多是讚譽。
合不適合吃戲劇這碗飯,其實是她倒轉了說——她口中所謂不合適,是戲劇這個行當決定的,而不是白疏眠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