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沈悅來找她。
“上次你讓我查的那對訂婚新人,有結果了。”
沈悅還喘著氣。
“你怎麼了?”韓亦皺眉。氣喘籲籲的,她也想起來練舞了?
“彆提了,剛剛路上車禍,老高架底下堵了一片,我那叫一個當機立斷,提著包騎車回了公司,總算沒錯過這季度的簽約儀式。”
韓亦心臟驟然一陣陣發緊。
這麼巧,市中心車禍,白疏眠就沒來練舞。
她上次載白疏眠回過住所,車禍的地方正好算得上到舞房的半途。
她頓時沒心情聽沈悅的彙報了。
“好,你資料發我手機。”
沈悅:???
是哪個大閒人求她辦的事,現在連聽個信的時間都沒了?
......
白疏眠意外於韓亦今天會主動聯係她,並且一上來就問她在哪。
“我在朋友這裡,學姐有事嗎?”
她之前答應了蘇桐聽一聽她們工作室的新歌,提提意見。今天正好管芷和蘇桐都抽的出空,三人一起去錄音房試歌。
聽到熟悉的柔軟聲音,心裡鬆了氣的同時,韓亦又兀自冒出一股自己都察覺不到的嗔意。
那隻天天在眼皮底下喂的貓哪天跑出了後花園,去了彆人家。
按理說,她不該過問。
“哪個朋友?”韓亦嗓音控製得平淡。
好在那邊沒多想,大大方方:“蘇桐,您應該不知道,她是我大學同學,做音樂的。”
韓亦垂眸,她可很知道。
上次在酒莊剪彩那次,那位一語篤定她是騙子。
“對了,學姐你什麼時候還會來舞房嗎?我想讓你看看我選的舞。”
強烈的擔憂過後,某些原則似乎都沒那麼界限分明了。韓亦順口就答應,下午去舞房。
卻沒想到沈悅口中的那一場意外,堵車能堵到了下午——等她到場時,已經三點了。
白疏眠看來已經練了有一陣,袒露的光潔背後薄薄一層水汽,瓷白的麵額暈染開緋色的彩。
“抱歉,晚了。”她從來不會不守時。
偏偏在白疏眠這裡遲到了。
隻是她向來不喜歡借口,也沒多解釋。
白疏眠依舊明媚:“學姐你來的正好,我剛熱身結束。”
韓亦看出來她最後選的是宮廷舞。
原本想著如果白疏眠想練戲劇舞蹈,她可以試試問陳雲破格私人教導她。
也好,不用再讓她顯得太熱誠。
白疏眠跳的是【霓裳羽衣】,是唐代宮廷舞曲的大成之作。
曲調既囊括了大唐的盛世歌舞,也糅合了道教的形神俱妙。
而舞蹈本身則更多變,或如驚鴻、或如飛燕。既有“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的深情纏綿,亦求“天闕沉沉夜未央,碧雲仙曲舞霓裳”中虛無縹緲的仙境和與仙女形象。
白疏眠專門換了宮廷舞的裝,錦帶長紗,裙襦大袖。
韓亦望著眼前和許多鏡子裡的她,飄搖生姿,隨著舞樂停歇,漸漸重合為一個在她麵前微伏遠去的影。
“學姐?”
韓亦回過眸。
她這一刻覺得白疏眠沒選戲劇舞蹈,而是宮廷舞蹈,大抵是正確的。
一星期的苦練,卓有成效。
白疏眠低著頭到了麵前,氣息緩緩平複後,抬眼等著什麼。
霓裳羽衣本該是群舞,並且對舞台要求偏高,大多都是華麗的舞團表演才會采用。
個人來跳,既沒舞台加分,也沒有伴舞襯出恢弘,看似很吃虧。
但她覺著這樣反而容易在韓亦這種懂行的人那兒得點“同情”,得到高分。
選這套舞,算是取巧。
她不知道韓亦會不會看出自己這點心思,但從那雙斂去妖嫵的眼睛裡,她看出許多老師常有的意見。
不錯,但還不夠。
韓亦扶著領扣:“我雖然沒練過宮廷舞,但霓裳羽衣和敦煌舞有很多共通之處。”
白疏眠隱約升起一些期待。
果然,下一句韓亦就問她,想不想看她會如何演繹這曲【霓裳羽衣】。
白疏眠當然不拒絕。
曲調再次於舞房回蕩,韓亦沒有換衣服,就地起舞。
明明一身現代休閒裝,但舞蹈剛開始幾秒,白疏眠卻沒再覺得突兀,看入了神。
她不知道以前韓亦是否跳過這段舞,但動作上似乎采納了許多她剛剛用過的動作,不同的是,多了敦煌舞的大開大合,以及柔媚與端莊衝突出的眩惑感。
歪頸、擰腰、移胯、勾腳。上一秒眉目生情,下一個轉身已然端於天宮之上。
白疏眠冷不丁被眼前神女衝散了心湖。
這一刻,她忽而覺得韓亦在藝術方麵是純粹的,或許正因這樣的純粹,讓她達到常人難及的高度。
連帶著自己那些取巧的小心思都顯得下作又齷齪。
她下意識垂眸,又不肯錯過眼前這場為她一人而起的舞。
等到【霓裳羽衣】法曲最絢爛清麗的部分,讓人恍然覺得那就是楊貴妃獻舞時,款款伴著整座大唐升騰。
胡舞那一反清麗的豔撲麵而至,彙著宮廷的端誠柔婉,縮進了大唐繁榮的影。
連著一個時代設建教坊梨園大興舞樂的因由都水到渠成。
她這才恍覺,似乎已經不用韓亦開口了。
這支舞,足以讓她追逐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