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裡斯懷疑地將脖子略微後仰,做出一個跟卡帕斯保持距離的姿勢:“這件事審判廷的其他人知道嗎?”
“關於法穆鎮的後續情況,他們知道,”卡帕斯十指交叉,將胳膊肘抬到了桌麵上,“至於來找你這件事,是我私人的決定,沒有上報。”
克裡斯沉默了一下,單手按住桌麵:“但這件事跟‘冥河之龍’有關,你不向審判廷求助,找我商量能有什麼作用?”
“你還欠我一件事,記得嗎殿下?”
克裡斯很想說自己不記得了:“記得,怎麼?”
卡帕斯雙手抱住後腦勺往椅背上一靠:“你有沒有為自己考慮過,尤其是關於你現在以及將來,在坎德利爾、在皇室中的處境?”
“啊?”克裡斯不能理解卡帕斯在話題上的跳脫。
卡帕斯以斜視的目光抬起眼睛看向他,說話的語氣低緩而散漫:“直白地說,現在皇帝陛下讓羅德裡格公爵撫養你,你雖然人身自由受到限製,但生活目前還是平靜安穩的。之後你會成年,坎德利爾的局勢會發生改變,公爵大人……他的年紀很大了,要不了幾年就會死去。皇儲殿下會成為下一任諾西亞皇帝,那你呢?”
這個問題還真不在克裡斯平時的考慮範圍之內,他沒有做長遠計劃的習慣。畢竟在坎德利爾,他很少能有自己做選擇的機會。
卡帕斯像是知道他在想什麼似的,也沒等他回答:“我聽說那位皇儲殿下很不喜歡你。現任皇帝陛下再怎麼厭煩你,行動上都會顧慮你是他的兒子這件事,葉甫蓋尼可不一定會有所顧慮。你們甚至不是同一位皇後所出不是嗎?更何況你是個時法師。審判廷和羅德裡格公爵府裡有多少人知道這件事我不清楚,但安瑞克此前頻繁拜訪你,教你法術,你又在法穆鎮暴露過自己的法術力量,這件事絕對不是沒人知道,隻是沒人捅破。雖然我不清楚為什麼所有知情人士能夠一致選擇沉默,但你對法術的修習沒有獲得審判廷的官方批準,這是一個很大的隱患。皇室和教會世俗派不插手審判廷的事一直以來都是諾西亞一項不成文的規矩,但你打破了這個規矩。如果有人借這件事攻擊你,把你推上斷頭台,你怎麼辦?”
“不怎麼辦,”克裡斯有點回答不上來,但又下意識不想被卡帕斯帶著跑,“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我是需要你的,你也是需要我的,”卡帕斯輕鬆自如地聳了聳肩,眼底開始浮現出笑意,“所以我來找你商量並不是毫無作用的。恰恰相反,它作用巨大。”
克裡斯雙手抱胸,往椅背上靠,等著他的下文。
“我們是同盟者,克裡斯。如果卡洛斯的力量真的還會對我們產生後續影響,審判廷不一定靠得住,你應該清楚這一點。安瑞克和伊利亞都是現成的例子,去羅德拉港灣搜救安瑞克的隊伍已經回來了,但是卻連安瑞克的一根頭發都沒找到。僅僅是依賴於審判廷,事情是很難得到解決的。與事件本身無關的法師也未必會拚儘全力地尋找破局之法,畢竟最差的結果,也不過是全鎮的幸存者死掉。對其他人未必有什麼影響。就算有……那也等出了事再說,這是審判廷一貫的作風。我是審判廷的大法師,我最清楚。”
“我暫時還不想死。安瑞克失蹤的事還沒查清楚,伊利亞還躺在審判塔的地下室裡長睡不醒,所以我想,你也不會願意現在就死掉,或者發瘋的,對吧?”
“你身為一個審判廷法師,就這麼不信任自己的同事?”雖然克裡斯認同卡帕斯的話,但這種話從審判廷的人嘴裡說出來,實在有點令他震驚。
“隨你怎麼說,”卡帕斯的眉毛微微皺起,“但審判廷內部的事,往往沒有外人想的那麼簡單。”
克裡斯“哦”了一聲:“我明白了,最近教會內部的黨派鬥爭很嚴重?”
卡帕斯瞬間坐直了起來:“你怎麼……”
“我怎麼知道的?”克裡斯替卡帕斯說出了那句他沒說完的話,“以前安瑞克偶爾來拜訪我的時候,會跟我抱怨一些審判塔裡日常發生的事情。他對人際交往上的現象不太敏感,不過可能是因為出生在皇室,又生活在羅德裡格公爵府的關係,我倒是從他描述的事情裡,解讀出了一些事情。”
“在教會內部,以審判廷法師團為中心的神秘派,和由教皇安德魯領導的世俗派,一直存在一些觀念上的分歧,和利益上的衝突。而且,由於教會曾經不止一度地分裂過,現在重新融合了新教和舊教的教會內部,新教徒、舊教徒,和另外一些人大體分成了三股勢力,常年互相拉扯、對抗,互相找麻煩。我說得沒錯吧?”
卡帕斯雖然很意外,但還是點點頭,肯定了克裡斯的說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