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塔旋轉向上的樓梯如一條盤在人頭頂的蛇,暗夜將它的頭與尾都隱沒了,隻留下整齊的鱗片供人類攀登。火光躍動在門窗間,在無數陰暗角落裡養育出可怖的黑影,窺伺著這個世界上被允許生長在白晝中的一切。
亞爾林單手提著燈,將一扇老舊的木門推開。半明半暗的塔樓裡立時響起了陣古怪的嬉笑聲。
靠近亞爾林的那盞壁燈驟然發出一聲炸響。玻璃沒有破,燈裡的火焰卻仿佛一位撲在牢籠邊緣的囚犯,瘋狂往亞爾林的方向擠。
光影扭轉,無形之物如鬼魅般攀上了亞爾林的雙腳。它們以人類所不能理解的語言訴說著、嘶喊著。
“滾開,彆讓我重複第二遍。”亞爾林冷著臉側過身,讓手裡的提燈光線落到了背後。
暗藏在陰影中的怪物迅速抽身。
坎德利爾審判廷大法師五人團失去了安瑞克和伊利亞之後,他們越來越壓不住這些東西了。
通往地下的小門被打開,亞爾林將手裡的燈掛在了路旁,側身踏上下行的階梯。陳腐的水腥味和怪物的嬉笑吼叫聲將他困於其中,他咬了咬牙,附力打開禁製。
靜謐的黑暗瞬間將他吞噬。
等到一切光與聲都消退了,亞爾林抬眼。房間裡,微弱的螢火包裹著猙獰的寒冰,無儘的風雪之後,有道模糊的身影靜靜地躺在暗影裡。
“伊利亞,”夜視法術的加持讓亞爾林的眸子裡閃動起寒光,他情緒平淡地朝螢火中心走了兩步,“關於‘冥河之龍’信眾在法穆鎮的行動,我還是沒能理出頭緒,你那天究竟遭遇了什麼?”
房間裡的寒冷愈加刺骨,沉睡中的伊利亞顯然不能回答他。
然而作為死靈係的大法師,亞爾林有能讓伊利亞回答的辦法。占卜可問天地萬物。
“‘冥河之龍’卡洛斯,是……嘶……這個答案我不能聽?”
沒能將伊利亞的答話解讀完整,閉眸的亞爾林毫無征兆地暈眩了一下。一種銳器刺入大腦般的疼痛感打斷了他的感應:“我都不能知道的……和古神有關,還是舊日……”
“小心科拉隆。”沉睡中的伊利亞改變了措辭。
“這我知道,”亞爾林皺眉,“可是卡洛斯信徒的計劃還沒有結束,我們必須得知道他們接下來的目標是哪裡,他們是否擁有自己的法術組織,在法穆鎮重傷你的人究竟是誰?”
伊利亞沒有回應。
“我不能聽?”亞爾林明白了伊利亞的意思,“不可知者,是……真正的,神?”
伊利亞對他的猜測不置可否,隻是另外給出了新的預示:“坎德利爾。”
“坎德利爾?”亞爾林愣了一下,又很快回過神來,加快了語速,“他們下一步要襲擊坎德利爾?”
“葬歌。”伊利亞還在沉睡,顯然對亞爾林也不是有問必答。
這前言不搭後語的回答使亞爾林更茫然了:“‘葬歌’?什麼是‘葬歌’?”
亞爾林試圖從地上的儀式法陣中央站起來,然而伴隨著這一動作,他手中的蠟燭熄滅了。微弱的法術鏈接被打斷,身為施術者的亞爾林眼前一黑,有雙模糊的眼睛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他猛地抖了一下,飛速在自己手心劃出一道口子來。可怖的黑影隨鮮血滲出,尖叫著逃竄向暗處,被亞爾林擊碎。
鱗片般的虛影在亞爾林身上出現了一瞬間,又很快消失。
萊因斯離開羅德裡格公爵府已經是淩晨了,克裡斯目送他出了自己的房間,才將桌上的符咒與藥水都收拾整齊。
“不是要通過他去接觸審判廷的霍朗·奎恩嗎?怎麼裝病把他叫來了,又什麼都不跟他說?”《布利閔筆記》不能理解克裡斯的想法。
“人那麼多,我能說什麼,”克裡斯揉了揉自己的腦袋,坐到床沿上打了個哈欠,“不過我覺得萊因斯不可能看不出來,我頭痛頭暈是因為過度透支力量使用法術。至於我宣稱又看到了在法穆鎮的時候看到的那雙邪神之眼這件事,他信不信都無所謂。”
《布利閔筆記》還是不理解:“那有什麼用?”
克裡斯真的很不想向一本書解釋自己的心思,但好像除了《布利閔筆記》,在現在的坎德利爾,根本也沒幾個人願意聽他講話:“這很有用。萊因斯很聰明,所以他會猜得出來我的法術是誰教的。”
“然後呢?”
克裡斯吸了口氣,感覺《布利閔筆記》是真的很不聰明:“我相信從我離開法穆鎮的時候,亞爾林萊因斯他們大概就隱約有‘克裡斯身上存在一些秘密’這樣的想法了。畢竟按照常理來講,以當時的情況,如果我隻是個什麼法術常識都沒有的普通人,是基本不可能活過那場年祭的。我不知道給我檢查身體的過程中,是否有人發現了什麼,不過我敢肯定他們至少是在猜疑的。他們在猜疑,但沒有主動來證實,也沒有對外透露什麼,這就說明他們都有腦子,而且,不是那種隻看重審判廷規章的死心眼。”
“所以萊因斯一定會思考我今天費這麼大力氣見他的動機。我什麼都沒說,他會怎麼都想不明白,於是開始聯想此前的各種事。聯想我的法術可能是安瑞克教的,安瑞克是霍朗·奎恩的學生,現在霍朗又想與皇室同盟。所以他會猜測,霍朗是不是很早就有靠攏皇室的想法,隻是近來才表現出來,我的法術,是不是安瑞克在霍朗的授意下教我的。”
“然後呢?”《布利閔筆記》還是沒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