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卻並不在乎克裡斯的心情,語氣甚至和來時一樣古怪而平靜:“你還剩半分鐘。”
這家夥……克裡斯捏了捏拳頭,但出於對對方讀心能力的忌憚,他並沒有放任自己的惱火形成完整的心理活動。
不過要不要答應男人的提議,這一點還是值得好好考慮一下的。
男人與審判廷法師近似的法師長袍上掛著的身份徽章,顯然證明了他和救贖教會存在某些牽連。這一點是好事,也是壞事。好就好在他不是什麼不法的邪|教徒,但同時,和救贖教會存在牽連,他也就擺脫不掉卷入教會黨爭的命運了。目前為止他表現出來的實力倒是十分強大。暫時還看不出他對自己存在惡意的跡象……
綜合當下所有情況來看,做這家夥的學生,似乎不是壞事。
可是再怎麼樣,今天也還隻是他見到男人的第一麵。僅僅隻憑第一麵的印象去判斷一個人,是完全不夠的。他看到的這些也有可能隻是男人刻意表現出來希望他看到的。法穆鎮的經驗就告訴他,不要因為自己身無長物,就覺得彆人在自己身上無利可圖,進而對他人輕易放下戒心。即使男人的目標不在他身上,也可以在“卡斯蒂利亞”這個姓氏身上,或是在“希伯普利”預言之上。
“時間到了。你考慮好了嗎?”男人靜靜地站在伊利亞旁邊,身形被幽暗的影子遮擋了一大半。克裡斯很清楚,他聽得到自己的心聲,也知道自己的全部顧慮。但他似乎一點也不想為自己做出解釋,以此來乾擾克裡斯的抉擇。
——真是個非常奇怪的家夥。
“考慮好了,”克裡斯深吸了一口氣,抬起頭直視男人飄蕩的長袍,“我答應。”
即使對對方有再多懷疑,他也不得不承認男人說得對,他需要能讓自己坐上談判桌的資本。他不想做皇室與教會力量對賭時,被隨意擺弄的籌碼。而弱小的棋子想改變命運,成為玩家,總要冒點險。
男人隱在陰影裡的臉龐微微晃動了一下,他似乎低下頭來看向了克裡斯。
長袍的下擺隨著男人的移動而飄忽起來,克裡斯聽到背後的門扉“吱呀”一聲被人打開了。然而,隨著男人將手放到他頭頂的動作,周圍的一切都虛化起來,進門查看的審判廷法師在他眼前變得半透明了。那些法師仿佛看不到他們似的,從他們身旁走過,在屋裡轉了一圈,又很快重新出門。
男人的法術光芒隨即暗了下去。毫無疑問,對他來說,即使是在亞爾林這種審判廷大法師麵前隱匿行跡,都是輕而易舉的。
將手收回的瞬間,男人稍稍後退了半步,卻令克裡斯更加感到壓迫:“不要讓第三個人知道我們的關係。”
“我連您是誰,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怎麼向第三個人透露我們的關係?”克裡斯愈發感到自己和男人對話中的荒謬。
似乎是終於想起自己還沒有做過自我介紹,男人頓了頓,這才在克裡斯的盯視下報出了自己的名字:“穆拉特,我叫穆拉特。但你應該對我用敬稱,直接叫我老師。”
“好的老師,”克裡斯點了點頭,“那麼您的姓氏呢?”
“忘了。”
“忘了?”克裡斯終於發現了,他這個便宜老師說的每句話都帶點荒謬。但實力和身份上的懸殊令克裡斯咽下了質疑,沒有過多追問。
見克裡斯嘴上沉默了,穆拉特也沒理會他的心聲。隨著冰淩周圍冒出的寒氣繚繞著鑽進那件寬大的法師長袍,克裡斯聽到他對自己做出囑托:“對外,你可以另擇一位老師。霍朗·奎恩會很樂意給你在他的陣營裡留出一席之地的,更何況你的法術啟蒙還是他的學生安瑞克。你可以在明麵上讓他成為你的老師,但是不要太相信他。不管是對霍朗,還是對戴納,我都不建議你給予太多的信任。”
“明麵上成為霍朗的學生?”克裡斯沒想到穆拉特會這樣安排自己,“那您呢?”他不會是想讓自己去霍朗陣營裡做間諜吧?可是聽他的意思,他也不是戴納派的人。審判廷黨派之爭裡,又出現了第三方勢力?
“確實有你想的那個用意,”穆拉特回答了克裡斯心中的疑惑,“但動機你猜錯了,我告訴過你,我不算是審判廷的法師。”
他又忘了穆拉特會讀心了。克裡斯皺了皺眉,略一思考,還是重複之前的問句:“明麵上我去做霍朗的學生,那您還教我嗎?”
“合適的時候,我會來找你的。”穆拉特伸出手,虛空中流竄的微光便彙聚在他掌心。克裡斯看到那些光芒緩緩幻化成了一根機械羽毛,最後凝實,被穆拉特遞到了他麵前。
“收好。”
穆拉特沒解釋這根羽毛的用途,克裡斯也沒急著問,順手便接過它塞進了自己上衣最裡麵的口袋裡。
不管怎麼樣,隻要穆拉特肯教他法術,他總是不虧的。
重新扣好外套的扣子後,克裡斯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應該問問穆拉特“合適的時候”是什麼時候,然而等他再抬眼,他卻發現,穆拉特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就仿佛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
……等等,他還在審判廷地下沒有回到自己的房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