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一打屬下的拚死相護,裴寂才能從仇家的追殺裡逃出生天。
最後一名心腹也英勇就義後,不擅武功的裴寂再無人相護,隻能照著那心腹的臨終囑托,一路不管不顧的往南邊的深山野嶺奔跑。
打小錦衣玉食,奴仆擁簇的貴公子這一刻為了保命風流儘失,姿態狼狽的不忍看,鞋子都跑丟了一隻。
不過短短半日的時光,華貴層疊的衣袍被樹枝勾破了不少,梳整漆色的長發被空氣打亂,價值不菲的玉靴深一腳淺一腳的踩進臟汙的泥土裡。
待裴寂費儘艱辛的跑過了一座山頭,又穿了兩處疏林,竟是稀裡糊塗的逃到了某處深藏於此的山野村落。
已快傍晚時分,百鳥歸巢,不遠之外這處被荒山野嶺環繞的村落孤零零的坐落著,村莊裡飄起一縷縷炊煙嫋嫋,正是山嶺之中煙火人家。
到了這時,出儘狼狽之相的裴寂才覺一點希望緩慢飄起。
他迫不及待的想入村尋救,卻感眼前一陣陣發花發麻,身體處處發虛,竟是體力不支的昏倒在了村落百米外。
不偏不倚的,他剛好昏倒在一處水麵清澈,深度不淺的河溝裡,砸起半人高的水花。
眼見他大半個身子都沉入了溝裡,腦袋也快沒入水下,當場要被活活淹死時,一隻手從天而降,及時一把拽住他的衣領,剛好阻止他整個人滑入水中。
已快近夏,河溝的水還是有些涼,被泡在水裡有一會兒的裴寂反而恢複了點知覺。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到自己沉重冰冷的身體被人從後緊緊抱住,拖著他的兩條腋下肋骨使勁的往河邊上拖。
他掙紮著睜開一條眼縫,想看看救自己的是敵是友。
可這一日又是刺殺又是逃跑又是落水,身體已然到了極限,任憑他努力的定眼看了又看,眼前卻模糊成了一片。
他甚至連抱著他的人是男是女都看不清,隻能聽見急促小口的呼吸聲頻繁落在耳邊。
有些熱,有些亂,還有些癢。
救他的人常年勞作,乾的都是費力氣的活計,還有一身不俗的蠻勁,靠著蠻力把他這個成年男子的高大身軀拖上河邊還是廢了不少氣力。
為救他一個人,命都快去一半。
那人累的扶著膝蓋直喘細氣,還沒來得及靠在邊上歇上一歇,就聽見趴在地上的裴寂像是低聲呢喃著什麼,忙是低身湊近些。
“金……金子,我有的是……”
“給你……要什……都給……救我……”
“隻要,你……救我……全都給……”
打小錦衣玉食,受儘寵愛的裴寂幾時受過這般苦,身體被折騰的太過虛弱,說話難免小聲,又語不成調,那人耐心的低身聽了好會兒也沒能聽清。
才說了不過短短幾句話,裴寂全身僅剩的氣力便全部用儘了,終於支撐不住倦意潮水般湧來,一閉眼徹底昏厥了過去。
那人還以為是自己靠的不夠近,索性屈膝蹲在他身側,隨手把他臉頰上胡亂蓋住的黑發撥開,露出濕透黑發下一張白生生的臉來。
剛看了一眼,那人便瞪目大驚。
這躺在地上眼尾淤紅,眉睫濕噠的男子有著一副極其年輕的樣貌,粗略看來就二十四五左右。
他的衣著華麗,頭戴精致的冠玉,發插玉色長簪,衣下適當鼓起的肌肉是一種蓬勃向上的氣勁,整個人如朝陽普照大地,令萬物熠熠生輝。
他的皮是冷色的白,眉是墨勾的黑,唇瓣是濕潤的紅,每一種顏色鮮豔且純粹,凝聚成極為漂亮的骨相。
他精雕細琢的五官是濃重卻不豔俗的絕色,分明生的比女子更豔更嬌,卻不敢隨意輕視他眉眼之間的矜貴自傲。
這個年輕且漂亮的男子就躺在荒郊野外的泥土之上,不需金碧輝煌的裝飾,不需雲海山青的描述,即便滿身是水,衣衫儘破,也絲毫擋不住他是一塊得天獨厚的玉胚子。
那人就是個不識大字的鄉村巴子,不曾讀過四書五經,也不曾見過珍貴寶物,即便說不出文人騷客的華麗辭藻,卻也知道什麼是好看,什麼是奇珍。
此時此刻,躺在麵前的男子無疑就是這世上最好看的,最貴重的,絕非俗物的當世珍寶。
若是問為什麼會認為這男子長得最好看,那人怕是絞儘腦汁,也隻能說出一句話。
——說不好,反正就是很好看,無論怎麼看都特彆的好看,還特彆漂亮,漂亮的不像個人。
這就是未經過絲毫的後天影響的樸素認知。
隻能說這人當真是美到了人神共憤的境界,足以喚起人們最初對美的認知,不需經曆任何的對比分析,以此論證這人便是當之無愧的絕世美人。
他是美本身,美便是他,深深打動著人的一切感官,除非是個出生就看不見的瞎子,否則無人會反對這個結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