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僻山嶺的深處,這座不大的村落裡四處可見煙硝滾滾,熊熊火光衝天,染紅了一角黑鴉鴉的天幕。
“京娘,你……”
吳老三看著她冰冷的眉目,心裡也寒的透骨心徹,痛心疾首的質問她。
“你為什麼要殺光村子裡的人?他們平時對你那麼好,多次幫襯過你家,你怎能忍心恩將仇報?!”
手拿凶器,滿衣滴血的京娘靜靜注視著他,一字未辯。
不說不辯,便是默認。
默認這場人為的殘忍災難由她一手造成。
看罷,吳老三愈發怒極,伸出手顫抖指過她身邊一具具熟識的屍體,一邊難掩臉上的悲傷痛惜,一邊細致曆數他們的種種善舉。
“李三嬸子幫你製過衣,陳家兩兄弟幫你蓋房,村尾的陳伯特意送給你院裡剛結的橘子,你幫張家編竹椅,老眼昏花的孫婆婆看你吃得少,親手給你做了飯送來,還有王婆……”
話未說完,就被京娘輕輕淡淡的低沉嗓子打斷了。
“去年初秋剛過,當今武林盟主最疼愛的小女兒因不滿家中安排的親事離家出走,之後了無音訊,再未出現過。”
話音剛落,吳老三痛惜悲戚的臉色登時一變。
他難掩錯愕的看向京娘,而京娘仍是平靜的看著他。
這雙清澈深邃的漆色眼眸緊盯著他,一瞬間像是看儘了他心裡全部堆積的秘密。
一時間隻聽旁邊火燒房屋燒的劈啪作響,誰都沒有說話。
“她失蹤了,那,那又同我們村子有何關係?”好久,吳老三才是結結巴巴的開口,一張皺紋遍布的老臉微白,眼瞳晃蕩,皆是藏不住的心虛與遮掩。
“我們村子隔絕外界,甚少接觸外人,江湖事與我們這些鄉下人從未有過乾係!”
京娘瞧著他強撐倔強的臉,顫顫打抖的小腿,微微歎息一聲,繼續把這件看似牛頭不對馬嘴的事說了下去。
“這從未離過家的小姐極愛貪玩,偶然路過距離前方百裡的一處山嶺,不聽山下獵戶的勸誡非要入山,果然很快迷了路,正巧被你與陳家老大偶然遇見,你們便巧言哄騙她回了村。”
語落,哪能不知後事的吳老三的臉色瞬間白了。
“從百年前的一場瘟疫過後,長留村的人口逐年減少,新生的幼兒屈指可數,村裡每隔幾年便從山外拐騙數名男女到此為村子繁衍後代,若是有人不肯依從,你們便非打即罵,霸王硬上弓。”
說到這裡,她頓了一頓,聲音漸沉:“一旦有了子嗣後代,骨頭再硬的人,為了親生兒女也隻能無奈服軟,安心待在此處相夫教子,養家護口。”
這些被強行撮合的男女從最初的被迫變成了最後的自願,難免唏噓不已。
更教人細思極恐的,是當他們與這個霸道成性的村子融為了一體後,竟又從受害者成為了施虐者,繼續折磨下一代被抓來的可憐人。
當初的劉婆婆是這樣,李三嬸子是這樣,陳家三兄弟的母親陳老母也是這樣。
“村人愚昧且狂妄,仗著此處的地勢偏僻難尋,即便明知她的身份特殊,你們還是逼她與陳家三傻子成親,後因不滿她想逃離,每每虐打折磨與她,還把她抓人地窖進行教化。”
她說著,不自禁的想到最初他們勸她管教裴寂時,也是這般習以為常的說話。
仿佛這些抓來的無辜男女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隨意處置的禽獸,一不順心就罵,一不聽話就打。
當人開始不把彆人當人看時,那就注定雙方無法長久安穩的共存,弄到最後的結局往往非傷即殘,皆是痛苦。
“為了讓她服軟留下來,也為了給陳家留下種,陳家兩兄弟在地窖裡不分日夜的□□她,直到她懷上孩子才放她出了地窖。”
“可哪怕她懷了孕,陳老母還要逼其做事,稍不如意就讓兩兒拳打腳踢,竟導致其流產。”
“她流產後陳老母與兩兄弟不僅沒寬慰她,反而日日打罵她護不住胎兒,導致她精神恍惚,數次險些自殺而亡,若非陳三傻子拚著命的把她救下來,現在的她隻剩下一把枯骨。”
即便她被幸運的救了回來,腦子卻不太清楚了,說話顛三倒四,時大笑時發狂,完全看不出正常人的模樣。
陳家兩兄弟擔心瘋瘋癲癲的她會把地窖裡的秘密無意吐露出來,索性把她鎖入了一處秘密囚地,連陳老母都不知道她被關在了何處。
這無疑加大了營救的難度,幸而最終她還是圓滿的完成了任務。
京娘說著這些時,她的麵目格外沉靜,眼神卻冷的厲害,冷如臘月的寒霜凍骨,盯得吳老三顫顫發起抖來,整個人險些站立不住往地下摔去。
她一字一句的清晰吐出,字字狠狠的刺在了他的心口。
這些話太熟悉,實在是太熟悉了,仿佛曆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