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次次拒絕他的靠近與示好,一遍遍宣示她的身心性命全屬於主人,就是為了讓他儘早認清現實,不要繼續糾纏她不放。
她對京潭的情深意重,絲毫不加掩飾,乃至把他的隨口指令看重的比自己性命更加重要。
她為京潭出生入死,為京潭奮不顧身,世上如她這般不計後果,不計代價的癡情女再難找得出第二個。
她的癡情付出如此明顯,明顯到瞎子都能看出來,他竟然通通忽視掉,還癡心妄想憑著一張臉讓她喜歡上自己,想讓她自願留下成為城主夫人。
誰能想到一向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裴寂裴大城主竟然也會有強人所難,愛而不得的一日呢?
當真是可笑又諷刺,可笑到了極點,諷刺到了極點。
裴鉤側過眼時,瞧見他膝蓋上緊捏成拳,鼓起條條青筋的手背,以及微微顫抖的身子,便知他此刻的心情定然煞是複雜。
他望著裴寂快瞪裂開的猙獰眼眶,再次掩唇低低咳了兩聲,聲調有點嘶啞,有點感慨。
“我的兄長啊,這下,你還認為你能讓她喜歡你,心甘情願留下當你的城主夫人麼?”
許久過去,裴寂還是臉色鐵青,紋絲不動。
看罷,裴鉤長歎一息,為了這個不省心的兄長他這幾日真真是操碎了心。
這具本就病弱的身子最近愈發不堪,每一處筋肉沉重的厲害,痛的他晚上睡不著覺。
今早不過靠在窗口吹微涼的晨風稍久了點,一整日下來腦子就是昏昏沉沉的。
實在沒有精力再陪著裴寂久耗,他向旁邊低腰侍立的管事李不為擺擺手,示意送裴寂回無罔閣,好生緩緩他倍受打擊的小心臟。
外麵落日西沉,夜色將至,裴寂就知道這個一年總在生病纏榻的弟弟又要開始喝各種各樣的藥了。
就算此刻他的心情再爛再遭再想發火,也不願當著裴鉤的麵表露出來,讓他拖著一身病軀為自己擔憂竭慮。
他這個兄長確實當得相當的不儘責,脾氣暴躁不善控製,給裴鉤惹過無數的麻煩,可他還是儘量避免讓裴鉤看見自己糟糕的一麵。
畢竟誰會願意在親弟弟的麵前丟臉呢?
裴寂強忍著心裡的怒火熊熊,在管事向他走來的時候起身欲走。
臨走之際,他習慣性的仔細叮囑著旁邊數名伺候的丫鬟,裴鉤吃的藥要放蜜糖,不然太苦了喝著難受,湯藥要放到幾分熱再端給裴寂,免得燙了他的手,還有吃完藥後要……
小時候裴鉤也總在生病,他每次守在旁邊喂藥送水,時日一久就照顧出了心得。
後來他們都長大了,裴鉤的身邊也總圍繞著大把大把的奴才丫鬟,喂藥送水的雜事便不再需要他親力親為,事事關切。
但最初養成的習慣裴寂還是繼續保持了下來,每次來都要不厭其煩的叮囑了一遍又一遍。
就像他少說了一次,她們就會讓他的寶貝弟弟受了絲毫委屈似的。
他囉囉嗦嗦的叮囑了一大堆有的沒的,丫鬟們的耳朵都聽得起繭子,卻因裴鉤在旁,不敢表露出絲毫的不耐煩。
側躺軟塌的裴鉤同樣聽著這些話,緩慢扭過頭來,眼神沉沉的凝視著他極為鄭重,極為真切的臉龐。
有時候,他真的做到了一個關心弟弟,疼愛弟弟的好兄長的職責。
直到裴寂絮絮叨叨念了足足一炷香,終於滿意了,才在身後管事暗暗的眼神催促下,一臉依依不舍的離開屋子。
兩人快要出門之際,裴鉤忽然在身後低低的喚了他一聲。
“兄長。”
裴寂回過頭。
裴鉤軟軟的靠在塌上,黑發如瀑,五官秀美,皮肉白的發光,遠遠望著如同一尊精雕細琢的玉娃娃,碰一碰便會支離破碎。
“兄長回去之後不必太過憂慮,有我在,任何事都能解決的。”他接過藥碗的手指細弱,蒼白,說出的話卻有種令人不敢起疑的堅定感。
“隻要是兄長看中的東西,當代天子來了也要退一退,區區一個女殺手又算的了什麼呢。”
從以前到現在,裴鉤說得出就做得到,裴寂對他一向是深信不疑,但如今的情況十分特殊,即便是神仙降世怕也愛莫能助。
裴寂眼尾殷紅,有些委屈,有些為難:“可她喜歡的人不……”
“此事尚未蓋棺定論,在我看來她倆未必能走到一處去,自然有的是法子讓她回心轉意。”
裴鉤淡淡的打斷了他,輕描又淡寫的平靜姿態,仿佛拿捏人心對他隻是一件不值一提的小事。
“既然你喜歡她,想要得到她,我就算挖空心思,拚儘性命,也一定會讓你得到她。”
他紅紅的唇瓣緩慢勾起,似笑非笑,三分冷漠,七分傲慢。
還有一點點的嘲諷。
“誰讓你是我的兄長呢。”